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繼續(xù)摸索,希望能找到一點空隙,或者什么可以利用的東西。
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個冰涼、圓柱形的金屬物體。是那支沈驚鴻留給她的、美國制造的“派克”鋼筆!他一直希望她能多記錄些東西,說她的見解很獨特。她一直貼身帶著,沒想到此刻成了她身邊唯一的“武器”和工具。
她緊緊握住那支鋼筆,冰涼的觸感奇異地帶來了一絲鎮(zhèn)定和力量。仿佛通過這支筆,能連接到那個遠在未知之地、同樣在戰(zhàn)斗的男人。
她開始用筆帽的一端,小心地、一點點地?fù)竿谛乜谇胺较鄬λ绍浀哪嗤梁退樾?。每一次動作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汗水混合著血水和灰塵,浸濕了她的鬢角,流進眼睛里,一片刺痛。
但她沒有停下。
挖掘,不停地挖掘。哪怕只能擴大一絲縫隙,多獲得一點空氣,都是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好幾個小時,她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一絲微弱的、與周遭黑暗不同的質(zhì)感——是外面透進來的空氣!雖然依舊渾濁,卻帶著一絲生的氣息。
她貪婪地呼吸著,盡管這讓她咳嗽得更厲害。她繼續(xù)擴大那個小洞,直到能將眼睛湊上去。
透過那個狹窄的、不過拳頭大小的縫隙,她看到了外面的景象——或者說,是景象的碎片。
斷壁殘垣如同巨獸的骸骨,猙獰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遠處還有未熄滅的火光在跳躍,映照出扭曲的陰影??諝庵袕浡鯚熀褪裁礀|西燒焦的臭味。偶爾有零星槍聲劃過死寂,提醒著人們,危險并未遠離。
沒有看到人影。無論是救援的,還是……收尸的。
希望如同風(fēng)中殘燭,明滅不定。
就在她幾乎要力竭放棄時,一陣細(xì)微的、壓抑的啜泣聲,隱約傳入了她的耳中。
很近!
就在她附近!
“有人嗎?”她用盡力氣,對著那個氣孔喊道,聲音嘶啞得幾乎不像她自己,“外面有人嗎?救……命……”
啜泣聲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兒,一個帶著濃重哭腔、顫抖著的童音響起,說的卻是英語:“who…whoisthere?”(誰……誰在那里?)
林薇一愣,隨即用英語回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I’mtrappedundertherubble。Areyouhurt?”(我被埋在廢墟下面了。你受傷了嗎?
“I…I’mscared。mynanny…shedoesn’tmoveanymore…”(我……我害怕。我的保姆……她不動了……)孩子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是一個外國孩子,很可能是在教會醫(yī)院附近居住或避難的外僑子女。
林薇的心揪緊了。她放緩語氣,用英語安慰道:“別怕,孩子。保持安靜,不要大聲哭,可能會引來壞人。告訴我,你能看到外面嗎?有沒有看到穿著其他顏色衣服的人?比如,穿著灰色或藍色制服的人?”她試圖引導(dǎo)孩子觀察是否有中國軍隊或救援人員。
“No…onlybrokenhouses…andfire…”(沒有……只有破掉的房子……還有火……)孩子抽噎著說。
希望再次落空。林薇壓下失望,繼續(xù)用溫和的語氣與孩子交談,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支撐著自己不要睡去。她知道了孩子叫埃利斯,才五歲,和保姆一起逃難時被埋在了這里,保姆為了保護他,已經(jīng)沒有了聲息。
在與埃利斯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中,時間一點點流逝。黑暗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她的意志和體溫。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