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秦珂,她在上海時就認識的進步女學生,也是她曾經(jīng)匿名資助過的對象之一。秦珂思想活躍,性格爽朗,在上海時曾積極參與抗日救亡運動,沒想到她也來到了重慶。
“林小姐!真的是你!”秦珂幾步上前,激動地握住林薇的手,上下打量著她,眼圈微微發(fā)紅,“言笙哥之前含糊地跟我提過,我還不大敢信……你受苦了?!?/p>
故人重逢,尤其是在這舉目無親的異鄉(xiāng),喜悅之情難以言表。林薇拉著秦珂坐下,急切地問起上海分別后她的經(jīng)歷。
秦珂告訴林薇,上海淪陷后,她和許多進步同學一起,歷經(jīng)千辛萬苦,輾轉(zhuǎn)來到了大后方。現(xiàn)在她在重慶的一所戰(zhàn)時中學教書,同時也在暗中參與一些婦女救亡工作。
“林小姐,你的事情,言笙哥大概跟我說了一些?!鼻冂婵粗洲币琅f難掩憔悴的面容,和那即使穿著寬大旗袍也能看出輪廓的小腹,眼中充滿了同情和敬佩,“你一個人,懷著孩子,能從那邊過來,太不容易了?!?/p>
林薇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多談自己的艱辛,轉(zhuǎn)而問道:“秦姐,你在重慶,消息靈通些,有沒有……聽說過沈先生的消息?”
秦珂搖了搖頭,神色也黯淡下來:“沒有。沈先生那種層面的人物,他的行蹤,不是我們能接觸到的?!彼D了頓,壓低了些聲音,“不過,我聽說……最近上面好像在秘密籌劃一次大的反攻行動,可能需要敵后情報的有力配合。如果真是這樣,沈先生他們那邊,壓力一定非常大?!?/p>
林薇的心猛地一緊。反攻?配合?那意味著驚鴻他們所面臨的危險,只會倍增。
秦珂見她臉色發(fā)白,連忙安慰道:“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的。林小姐,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養(yǎng)好身體,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沈先生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p>
顧言笙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薇薇,你別想太多。有我和秦珂在,會照顧你的?!?/p>
林薇點了點頭,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不安。她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她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秦珂的到來,給這個小閣樓增添了許多生氣。她性格開朗,見識廣博,常常帶來一些學校里的趣聞和重慶文化界的消息,有時還會拉著林薇一起,幫顧言笙分析一些社會現(xiàn)象,討論時事。這些交流,讓林薇暫時從對沈驚鴻的擔憂和自身處境的焦慮中解脫出來,精神也振奮了不少。
秦珂對林薇顯懷的肚子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好奇和關(guān)心。她摸著林薇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著那奇妙的弧度,眼神柔軟。
“小家伙好像很乖呢,”她笑著說,“等他出生了,我一定要做他的干媽!”
林薇也被她的情緒感染,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昂?,一言為定。”
看著林薇臉上真切的笑容,坐在窗邊看稿的顧言笙,眼神柔和,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著她從最初的驚惶無助、形銷骨立,慢慢變得平靜,甚至偶爾會露出笑容,心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只希望,這樣的平靜和溫暖,能持續(xù)得更久一些。
然而,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重慶珊瑚壩機場附近,一家新開張不久、裝飾頗具海派風情的咖啡館里,蘇婉清正悠閑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用小銀勺輕輕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她穿著一身藕荷色錦緞旗袍,外罩白色針織開衫,頭發(fā)燙成時髦的波浪卷,妝容精致,與周圍不少穿著樸素、行色匆匆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男子,他是國民政府某部一位次長的公子,姓胡,也是蘇婉清近來在重慶社交圈新結(jié)識的“朋友”之一。
“蘇小姐今日約我出來,不知有何指教?”胡公子笑著問道,目光在蘇婉清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上流連。
蘇婉清放下銀勺,端起咖啡杯,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這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指教不敢當。只是有件小事,想請胡公子幫個忙。”
“哦?蘇小姐但說無妨,只要胡某力所能及,定當效勞?!?/p>
“我聽說,胡公子和《中央日報》的幾位記者很熟?”蘇婉清慢條斯理地問。
“確實認識幾個。”胡公子點點頭,有些疑惑,“蘇小姐是想……?”
“不是什么大事,”蘇婉清放下咖啡杯,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愛的憂愁,“我有一位故交的妹妹,前不久孤身一人從淪陷區(qū)逃難到重慶,投靠了她的……一位男性朋友。我擔心她年紀小,不懂事,被人欺騙,想打聽一下她如今住在哪里,過得好不好。又不好直接上門,怕引起誤會。所以想請胡公子幫忙,通過報館的朋友,側(cè)面了解一下那位顧言笙記者的住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