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寺后院石桌兩側(cè),一襲雪白僧袍的了因與衣衫綴滿補丁的向飛龍相對而坐。
青石桌上陶壺吐著裊裊茶煙,恰有小沙彌捧著果盤碎步而來,盤中時新果蔬凝著水珠,在這臘月寒冬里鮮亮得驚心。
向飛龍盯著果盤看了半晌,忽然搖頭咂舌:“我這個打狗堂的舵主,還真是比不過你這大無相寺的佛子。這都寒冬臘月了,你這里竟還有這般新鮮的水果?!?/p>
了因執(zhí)壺為他續(xù)茶,淡淡道:“向兄若羨慕,大可剃度出家。到時你在貧僧座下侍奉,保證你四季瓜果不斷?!?/p>
向飛龍翻了個白眼,抓起一個果子狠狠咬了一口:“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們這些清規(guī)戒律。酒不能喝,肉不能吃,美人不能碰,這日子還有什么滋味?”
他咀嚼了幾下,突然停下動作,目光銳利地看向了因:“了因師傅,你就沒想過不當和尚?”
了因執(zhí)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他:“向舵主何出此言?”
“哼!”向飛龍冷哼一聲,又咬了一大口果子,邊嚼邊說:“別人可能以為你是真不懂,但我向飛龍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什么看不明白?那位顧姑娘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有情意。你別告訴我,你一點都沒察覺?!?/p>
了因垂眸看著杯中浮沉的茶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紅塵萬丈,皆是虛妄。貧僧既入空門,男女之情。。。從未考慮過?!?/p>
向飛龍意味深長地看了了因一眼,咬了口果子,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他隨手抹去,嘆道:“可惜了顧姑娘那般傾國傾城之姿啊。”
說著,他搖頭晃腦地吟道:“杯晃關(guān)山影,步搖醉里舞?!?/p>
了因執(zhí)杯的手微微一顫,清茶在杯中漾起細碎漣漪。
這句詩,正是幾日前顧云蕖臨別那夜,在月下起舞時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
那夜月華如練,她廣袖翻飛時似紅蓮綻火,步步生姿的模樣,至今灼在眼底。
“唉——”向飛龍重重嘆息,將了因從回憶中驚醒,“不過話說回來,你出身大無相寺,如今更是晉升佛子尊位。這等身份,怕是你前腳剛說出想要還俗,后腳就要被你家方丈一巴掌拍死。”
了因聞言輕笑,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若真有那一日,貧僧被大無相寺追殺,定會去找向兄幫忙?!?/p>
向飛龍連連擺手:“千萬別!我只是個小小的無漏境,你家首座隨便走出來一個都是歸真境。到時候你往我這一躲。”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了因執(zhí)壺為他續(xù)茶,氤氳茶香中唇角微揚:“那就等向兄晉升歸真鏡再說。”
二人相視而笑。
片刻后,向飛龍忽而斂容,搖頭輕嘆:“說起來,當年你我初遇時,我還只是個在堂中受人排擠的三代弟子,而你也不過是個武功盡失的落魄和尚。誰能想到,短短數(shù)年,你我竟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我如今已是堂中七代弟子,而你更是成了大無相寺的佛子?!?/p>
說到這里,他向著了因鄭重地拱了拱手:“還未恭喜你修為盡復(fù)。當年你經(jīng)脈盡斷,武功全失,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與武道無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