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怔了怔,默然片刻,輕輕點(diǎn)頭:“是師妹,她……確是天底下最善良通透的女子。”
“所以,安心住下?!迸砭Z氣篤定,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沉穩(wěn)。
“所需一切,自有我來安排。你只須安心靜養(yǎng),萬事莫要多想,更無需操心。照顧好自己,便是對龍兒這份善意最好的回應(yīng),也是對這孩子負(fù)責(zé)?!?/p>
李莫愁撫著小腹,感受著腹中輕微的胎動,疲憊卻安心地舒了口氣。她沒有絲毫矯情地點(diǎn)頭。
“好。那……就有勞你了。”他是孩子的父親,這一切他負(fù)責(zé),天經(jīng)地義。這份坦然,讓她心中最后一點(diǎn)因身份而產(chǎn)生的別扭也消散了。
時光如溪水,在古墓的幽靜中悄然流淌。李莫愁的腹部日漸高隆,行動也愈發(fā)不便。
彭君果然安排得妥帖周到,一應(yīng)所需,從精細(xì)的飲食到舒適的起居,甚至偶爾尋些山野清趣的小物件送來解悶,都無需李莫愁操半點(diǎn)心。
然而,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逐漸浮現(xiàn):李莫愁腹中孩子的名分。
古墓雖遠(yuǎn)避塵囂,卻也并非真正的世外桃源。孫婆婆看著李莫愁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私下里的嘀咕也一日勝過一日。
縱使小龍女開了口讓她留下安胎,但在老人古舊的觀念里,一個女子,尤其是古墓派曾經(jīng)的棄徒,沒名沒分地在師門產(chǎn)子,終究是大大不妥,有損古墓清譽(yù)。
更何況,孫婆婆內(nèi)心深處那份對小小姐的疼惜,讓她覺得這對小龍女太不公平。
終于,在一個午后,當(dāng)孫婆婆又一次看著李莫愁在院中笨拙地曬太陽,忍不住對著小龍女低聲抱怨時,小龍女放下了手中擦拭玉簫的素帕。
“婆婆,”她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孫婆婆的絮叨,“名不正,則言不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p>
她抬眼,目光平靜地望向遠(yuǎn)處和李莫愁低聲說著什么的彭君。“既是古墓血脈,便該堂堂正正。無需大張旗鼓,只須……一個交代。”
孫婆婆愣住了,隨即明白了小龍女的意思,渾濁的老眼里瞬間涌起復(fù)雜的情緒,有欣慰,有釋然,更有對小小姐這份胸襟的深深憐惜和一絲不甘。
她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小姐……你這……唉……罷了罷了……老婆子明白了……”
消息傳到李莫愁耳中時,她正坐在窗邊,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件彭君尋來的、用柔軟絲線織就的小小襁褓。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蒼白的指尖跳躍。孫婆婆的絮叨并非空穴來風(fēng),她自己何嘗不知名分之重?
只是這份心事,如同沉甸甸的石頭,壓在腹中孩子的分量之上,讓她既羞于啟齒,又隱隱期盼著一個塵埃落定的答案。
小龍女清冷的話語,像一道穿透云霧的光束,精準(zhǔn)地落在了她心底最幽暗的角落。
“名不正,則言不順……既是古墓血脈,便該堂堂正正……只須……一個交代?!?/p>
每一個字都敲在李莫愁的心上。沒有責(zé)備,沒有施舍,只有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近乎冷冽的明晰。
古墓血脈……師妹竟認(rèn)下了這孩子為古墓血脈!這“交代”二字,更是為她,為腹中的孩子,指明了一條路。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著濃烈的酸楚和塵埃落定的釋然,瞬間沖垮了李莫愁強(qiáng)自維持的平靜。
她猛地低下頭,將那柔軟的小襁褓緊緊按在心口,仿佛想將所有翻騰的情緒都堵回去。肩膀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無聲的淚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迅速濡濕了手中的布料。
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崩潰的慟哭,而是混雜著巨大的感激、難以置信的寬慰和卸下千斤重?fù)?dān)后的虛脫。長久以來懸在半空、無處著落的心,終于被師妹一句簡潔的話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
腳步聲在她身前停下。李莫愁淚眼模糊地抬起頭,正對上彭君那雙深邃的眼眸。他臉上并無太多意外,似乎早已料到小龍女會如此決斷,只余下溫和的肯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