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彭君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平靜得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塵埃。腳下的長劍光華收斂,重新歸于古樸寒光。他看向呆立在水邊的少女,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溫和,甚至帶著一絲安撫:
“塵緣已了,污穢已除。綠萼,隨我走吧。此地,不值得你半分留戀?!?/p>
公孫綠萼緩緩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里,空中那人踏劍的身影,在初升不久的朝陽映襯下,仿佛鍍上了一層神圣的金邊。強大得如同神只,冷酷地裁決生死,卻又對她流露出奇異的溫柔。
父親的死,谷主的隕落,絕情谷的天翻地覆……這一切都超出了她單純認知的極限。她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不知道這人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何對自己如此“特殊”。
但此刻,她心中那禁錮了她十六年的無形牢籠,隨著父親的死亡轟然崩塌。一種全新的、帶著巨大未知的、卻也隱隱透著莫名吸引力的可能性,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看著彭君向她伸出的手——那是一只干凈、修長、仿佛蘊含著無窮力量的手——公孫綠萼心中的茫然漸漸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
她顫抖著,抬起自己纖細的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輕輕搭了上去。入手微涼,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讓她瞬間安心的沉穩(wěn)力量。
“……是……先生。”她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應道。
彭君微微一笑,意念微動。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公孫綠萼的身體,將她輕盈地帶離了臨水的石臺,帶到自己身邊,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劍身之上,站在自己身后。
少女身上的嫩綠衫子在風中輕輕飄動,帶著一絲谷中草木的清甜氣息。她緊緊抓住彭君的一片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走了?!迸砭Z畢。
長劍發(fā)出一聲清鳴,光華微閃,載著兩人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撕裂了終南山深處絕情谷上空那終年不散的薄霧,消失在遠方天際。
只留下下方一片狼藉、如同末日降臨般的山谷,和谷中那些依舊沉浸在無邊恐懼與茫然中的眾人。
樊一翁看著泥塘中死不瞑目的谷主尸體,再看看頭頂湛藍卻空無一物的天空,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絕情谷的天……徹底變了。
彭君勾動絕情谷的地脈,輕微的震顫過后,絕情谷的天是真的徹底變了,就連那裘千尺也是死的毫無聲息。
長劍化作流光,載著彭君與新收的少女公孫綠萼,瞬息間便遁入云層,將下方那充斥著血腥、混亂與恐懼的絕情谷遠遠拋離。
山川大地在腳下飛速倒退,凜冽的高空氣流被仙元氣罩隔絕于外,只余下平穩(wěn)的飛行。公孫綠萼緊緊抓著彭君的衣角,纖細的身體因巨大的情緒沖擊和初臨高空的暈眩而微微顫抖。
她低垂著頭,淚水無聲地淌過蒼白的面頰,滴落在腳下的劍身上,迅速被無形的能量蒸發(fā),不留痕跡。
父親的死狀、那眉心血洞的猙獰、泥塘的污濁……種種畫面如同夢魘碎片在腦海中瘋狂閃現(xiàn),讓她幾乎窒息,卻又奇異地夾雜著一絲掙脫枷鎖般的虛脫感。
彭君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少女靈魂的劇烈震蕩。那是一種被強行撕裂過往、被拋入未知深淵的驚惶與茫然,混雜著本能的血緣牽絆與解脫后的巨大空虛。
她的心緒如同一葉在驚濤駭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舟。
時機正好。
彭君心念微動,包裹著兩人的仙元氣罩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一絲絲更為精純、帶著洗滌與安撫意念的仙元之力,如同春日最和煦的暖風,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公孫綠萼的身體,溫柔地纏繞上她激蕩的靈魂核心。
“睡吧,綠萼。”?一個溫和而充滿不容抗拒力量的聲音,直接在她的心神深處響起,如同母親在搖籃邊的低語,
“噩夢即將消散,過往皆為云煙。醒來后,你將是全新的自己。”
這聲音帶著奇異的魔力,公孫綠萼緊繃的神經(jīng)如同被溫水浸潤的琴弦,緩緩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