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窯死寂。冰冷的羊皮襖裹著李青禾濕透、僵硬的枯槁身體,如同裹著一塊剛從冰河里撈出的朽木。羊皮襖粗糙的皮毛緊貼著單薄的破衣,那股混雜著汗味、煙草味和濃重體味的殘存暖意,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刺骨的寒冷中艱難地?fù)u曳,卻無法驅(qū)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寒。腹腔深處,那團(tuán)來自南瓜籽的冰冷鈍痛,在冰水的極致刺激下,如同被點(diǎn)燃的炭火,灼燒著早已千瘡百孔的胃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咳嗽都噴出帶著血絲的、冰寒刺骨的黏液。
冷……滅頂?shù)睦洹?/p>
痛……永無止境的痛……
可她的懷里,卻死死抱著兩尾沉甸甸的、猶自帶著冰河水腥氣的銀魚!冰冷的魚身緊貼著她枯槁的胸膛,滑膩的魚鱗摩擦著潰爛流膿的右肩傷口,帶來一陣陣銳痛和麻木。魚鰓微弱的翕動(dòng)透過羊皮襖傳來,如同垂死的脈搏,敲打著她的肋骨。
魚……
給小樹的……葷腥……
這個(gè)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點(diǎn)磷火,微弱卻固執(zhí)地閃爍著,支撐著她殘存的一絲意識(shí)。她枯槁的手指痙攣般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冰冷滑膩的魚鱗縫隙里,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角落里,小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因?yàn)楹浜途薮蟮牟话捕鴦×业厣s。當(dāng)看到阿姐裹著陌生的、散發(fā)著濃烈氣味的羊皮襖,渾身濕透、如同水鬼般挪進(jìn)來時(shí),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瞬間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可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阿姐懷里那兩尾在昏沉光線下閃爍著微弱銀光的、猶自彈動(dòng)的活魚時(shí),所有的恐懼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魚……魚!”小樹的聲音帶著夢囈般的顫抖,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從草堆里彈了起來!他沖到李青禾面前,冰涼的小手顫抖著伸向那冰冷的魚身,卻又不敢觸碰,只是死死盯著,眼睛里爆發(fā)出餓狼般的綠光!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淌下,瞬間在寒冷的空氣中凍結(jié)成冰線!
“阿……阿姐……魚!是魚!”他語無倫次,聲音因?yàn)榫薮蟮募?dòng)而變得尖利。
李青禾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被徹底凍透后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憊。她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布滿血絲、深陷的眼窩失焦地望著懷里那兩尾冰冷的銀魚。張伯那沙啞干澀、字字如金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她凍僵的腦海里反復(fù)炸響:
**藤……編網(wǎng)……**
**下餌……沉底……等……收……**
藤!
河灘地邊緣的灌木叢里!那些如同蟒蛇般虬結(jié)、在寒風(fēng)中僵硬的……老藤!
活下去!給小樹魚湯!給土地……魚骨!
這個(gè)念頭帶著一種被點(diǎn)亮的、近乎狂熱的決絕,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劇痛和寒冷!她枯槁的身體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力量!不顧腹腔深處那燒紅的烙鐵般的灼痛,不顧潰爛的右肩傷口被魚鱗摩擦帶來的撕裂感!她極其粗暴地將懷里那兩尾冰冷的魚塞進(jìn)小樹顫抖的、冰涼的小手里!
“看……看好……”
嘶啞破碎的氣音從她干裂的唇間擠出。
然后,她不再看小樹。佝僂的脊背在昏沉的光線下彎成一道更加絕望卻也更加決絕的弧線。一步!一挪!再次踏入了窯洞外那嗚咽的寒風(fēng)中!
目標(biāo):河灘地!老藤!
寒風(fēng)如刀,瞬間割透濕透的衣衫和羊皮襖,如同無數(shù)把冰錐狠狠扎進(jìn)枯槁的皮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腹中的灼痛和肩頭的潰爛在寒風(fēng)刺激下,如同被反復(fù)撕扯!冷汗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種被徹底凍僵的麻木。
挪到河灘地邊緣。目光如同最饑餓的禿鷲,在稀疏的、覆蓋著薄雪的灌木叢中搜尋。最終,鎖定了幾根手腕粗細(xì)、表皮灰黑、如同蟒蛇般虬結(jié)盤繞在枯樹樁上的……老藤!
砍!
用那把豁了口、刃緣如同鋸齒般參差不齊的舊鐮刀!
她佝僂著背,伸出那只潰爛流膿、深可見骨的右手,不顧掌心糜爛創(chuàng)口傳來的劇痛,死死摳住鐮刀那冰冷粗糙的木柄!腰背弓起,肩膀聳動(dòng),潰爛的右肩如同被撕裂!每一次舉起鐮刀都耗盡全身力氣,每一次劈砍都伴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和眼前陣陣發(fā)黑!
“嚓!”
“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