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定稅”的新政如同春風(fēng),吹綠了無數(shù)原本瀕臨拋荒的田畝,也吹活了萬千農(nóng)人緊蹙的眉頭。東塘村橋頭那座由鄉(xiāng)民自發(fā)立起的“萬民碑”,雖質(zhì)樸無華,卻成了這新政最鮮活、最有力的見證。往來行人經(jīng)過,總會駐足觀看,或撫摸碑身,感嘆皇恩浩蕩,更感激那位敢于直言的李女史。碑石在日曬雨淋中,漸漸染上青苔,仿佛與這橋、這河、這土地融為了一體。
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新政觸動了舊有的利益格局,李青禾一個女子竟能撬動國策,更讓某些秉持“牝雞司晨,惟家之索”老舊觀念的人如鯁在喉,嫉恨難平。明面上礙于朝廷詔令不敢妄議,暗地里的陰風(fēng)邪氣卻開始悄然聚集。
一個烏云蔽月、夜色深沉的晚上,村中萬籟俱寂,只有溪流潺潺與偶爾的犬吠。幾條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至橋頭。他們動作迅捷,顯然早有預(yù)謀,對著那座承載著無數(shù)農(nóng)人感念的萬民碑,舉起了沉重的鐵錘與鑿子。
“哐!哐哐!”
沉悶而刺耳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夜里驟然響起,驚起了附近樹上的宿鳥。
石碑雖堅,卻也經(jīng)不起這等蓄意破壞。不過十?dāng)?shù)下重?fù)?,那青石碑便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哀鳴,從中斷裂,上半截轟然倒地,摔成數(shù)塊,下半截也布滿裂痕。那記錄著李青禾功績與新政緣由的碑文,在暴力之下變得模糊殘缺。
破壞者并未立刻離去,其中一人取出早已備好的工具,在斷裂的碑石殘骸最醒目的一塊平面上,用力刻下了四個大字——
“牝雞司晨”!
刻罷,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發(fā)出幾聲低低的、充滿惡意的嗤笑,隨即迅速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次日清晨,最早路過橋頭的村民發(fā)現(xiàn)了這一幕,頓時驚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回村報信。
“不好了!萬民碑!萬民碑被人砸了!”
消息像炸雷一樣在東塘村上空爆開。村民們蜂擁至橋頭,看到昨日還完好無損的石碑,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碎石,尤其是那四個充滿侮辱與惡毒的刻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每個人的心上。
“天殺的!哪個挨千刀的干出這種缺德事?!”
“牝雞司晨?放他娘的狗屁!沒有李娘子,哪有咱們現(xiàn)在的活路!”
“這是眼紅!是嫉恨!見不得咱們好,見不得李娘子好!”
群情激憤,咒罵聲、哭泣聲、嘆息聲響成一片。周娘子、趙三娘等人氣得渾身發(fā)抖,張寡婦更是捶胸頓足,哭喊著要去縣衙告狀,揪出兇手。
一片混亂與悲憤中,李青禾聞訊趕來了。她撥開人群,走到那片碎石前,深陷的眼窩里目光沉靜,逐一掃過斷裂的碑身、模糊的碑文,最后,定格在那四個刺目的字上——“牝雞司晨”。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已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她靜靜地看了片刻,然后蹲下身,伸出那雙布滿繭疤的手,輕輕拂去一塊較大碎石上的塵土與露水。
“娘子!您可要為大家做主??!這定是那些黑了心肝的士紳老爺們指使人干的!咱們絕不能就這么算了!”趙三娘紅著眼睛喊道。
“對!報官!讓縣尊老爺嚴(yán)查!”
李青禾緩緩站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一張張激憤的臉,嘶啞的聲音響起,壓過了所有的嘈雜:“查?如何查?查出來,又能如何?”
眾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