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章 夜探碼頭（第1頁）

護(hù)城河的水帶著秋夜的涼意，浸得褲腳黏在皮膚上，像裹了層冰。葉天攥著那枚狐貍玉佩，玉面的寒氣透過掌心往骨頭縫里鉆，倒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蘆葦蕩里的風(fēng)沙沙響，混著遠(yuǎn)處馬蹄聲和呵斥聲，像有無數(shù)只看不見的手在扯著他們往更深的暗處躲。

“葉哥，你看！”趙小胖突然拽他的袖子，小胖子不知何時把肘子啃完了，油乎乎的手指指向?qū)Π丁缀自诖a頭倉庫的頂梁上，尾巴掃過銹跡斑斑的鐵鉤，月光落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像撒了層碎銀。它看見葉天，忽然仰頭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嘯，不像狐貍的叫聲，倒像支短箭，刺破了夜的悶。

蠻牛扛著趙小胖蹚過淺灘，水沒到膝蓋，嘩啦的水聲里，他粗聲粗氣地罵：“狗娘養(yǎng)的李嵩，帶了至少三十號人，火把亮得跟白晝似的，這是想把整個碼頭翻過來？”他往嘴里灌了口酒——不知何時把醉仙樓的半壇靈谷釀揣在了懷里，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流，滴在水里，漾開細(xì)小的漣漪，“咱從貨柜后面繞過去？三號倉庫在最里頭，挨著‘破浪號’的泊位?！?/p>

葉天點頭，解下腰間的玉佩塞進(jìn)懷里，又把張伯留下的賬冊遞給蠻牛：“你力氣大，藏好這個?！彼鲐笆祝度性谠鹿庀麻W了閃，“小胖，跟緊我，看見穿黑衣的就躲，別出聲?！?/p>

趙小胖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葉天的衣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剛才在土地廟嚇掉了魂，此刻卻強撐著沒哭，只是牙齒打顫的聲音藏不住，在風(fēng)聲里格外清晰。

碼頭的棧橋上堆滿了貨箱，有印著“瓷器”的木盒，有裹著油布的麻袋，空氣里飄著咸腥的海風(fēng)和桐油的氣味。巡邏的士兵舉著火把來回走動，鎧甲的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碼頭回蕩，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葉天帶著兩人鉆進(jìn)一堆空酒桶后面，透過桶縫往外看——三號倉庫的鐵門緊閉，門環(huán)上掛著把大銅鎖，鎖芯亮得反光，顯然是新?lián)Q的。倉庫周圍站著八個黑衣護(hù)衛(wèi)，腰間都佩著短刀，刀柄上刻著城主府的徽記，和殺張伯的那把一模一樣。

“硬闖肯定不行?！毙U牛往嘴里塞了塊肉干——大概是從趙小胖兜里摸的，“那鎖是玄鐵的，我劈三斧未必能劈開，動靜太大。”

葉天沒說話，目光落在倉庫側(cè)面的排水管上。那管子銹得厲害，每隔半尺有個鐵環(huán)，勉強能落腳。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跟雜耍班老班主學(xué)的“壁虎游墻”，老班主說這功夫看著花哨，其實最實用，遇著高墻險地，比翻墻爬樹穩(wěn)妥。

“我去上面看看。”他指了指排水管，“你們在這兒盯著，看見有人靠近就學(xué)貓叫?！?/p>

趙小胖剛要應(yīng)，蠻牛卻按住他的肩：“我去?！彼牧伺男馗∪夤牡孟駢K石頭，“你細(xì)皮嫩肉的，那管子銹得能掉渣，撐不住我這體格，你去準(zhǔn)得摔斷腿?！彼稚贤铝丝谕倌?，搓了搓，抓住排水管猛地一躥，鐵環(huán)被他拽得咯吱響，銹屑簌簌往下掉，“我在上面打個呼哨，你們就過來?！?/p>

葉天看著他笨拙卻穩(wěn)當(dāng)?shù)膭幼?，忽然想起蠻牛說過，他小時候在黑石寨爬懸崖掏鷹窩，十歲就能背著三十斤的獵物在巖壁上跑。他沖蠻牛點了點頭，握緊匕首，目光掃過周圍的貨箱——最左邊那堆印著“茶葉”的木箱，看著虛浮，底下大概是空的，正好能藏人。

蠻牛爬到倉庫頂時，瓦片發(fā)出一陣脆響，驚得巡邏的士兵喝問：“誰在上面？”他趕緊趴在屋脊上，像塊黑黢黢的石頭，火把的光掃過他的后背，竟沒發(fā)現(xiàn)異常。等巡邏隊走遠(yuǎn)，他才探出頭，從懷里摸出個鐵鉤——大概是剛才在土地廟撿的，甩了甩，勾住倉庫的氣窗欄桿，猛地一拽，欄桿應(yīng)聲而斷。

他鉆進(jìn)氣窗的瞬間，葉天帶著趙小胖貓著腰跑到倉庫門口。趙小胖緊張得渾身發(fā)抖，卻死死捂住嘴，只敢從指縫里喘氣。葉天盯著那八個護(hù)衛(wèi)，他們站得筆直，像八根木樁，只有火把的光在他們臉上晃來晃去，映出麻木的表情。

突然，倉庫里傳來“哐當(dāng)”一聲，像是鐵桶被踢翻了。護(hù)衛(wèi)們立刻警覺起來，其中一個隊長模樣的人抬手示意：“進(jìn)去看看！”四個護(hù)衛(wèi)拔出短刀，推門而入，銅鎖碰撞的聲音刺耳得很。

就是現(xiàn)在！

葉天拽著趙小胖沖向倉庫側(cè)面，剛跑到排水管下，就聽見蠻牛的呼哨聲——又短又急，像山雀受驚。他仰頭看，蠻牛正從氣窗探出頭，手里比劃著“三”的手勢，又指了指倉庫深處。

“里面有三個人?！比~天低聲對趙小胖說，“你在這兒等著，我上去?！?/p>

他踩著排水管往上爬，銹鐵環(huán)刮得手心生疼，好幾次差點打滑。爬到氣窗時，蠻牛伸手把他拽了進(jìn)去。倉庫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借著從氣窗透進(jìn)來的月光，能看見堆得像山的貨箱，最里面亮著盞油燈，三個穿黑衣的人正圍著張桌子說話，桌上放著個黑布蓋著的木盒，大概有半人高。

“……城主說了，今晚三更，黑風(fēng)寨的人一到就交貨。”說話的是個瘦高個，聲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那血玉在盒子里放了三天，靈氣都快溢出來了，要是被懂行的看見，非搶瘋了不可?！?/p>

“怕什么？”另一個矮胖子嗤笑，手里把玩著把短刀，“碼頭都是咱們的人，蒼蠅都飛不進(jìn)來。再說黑風(fēng)寨的人帶了五十個好手，還有‘鬼面’壓陣，誰敢來搶？”

葉天的心猛地一沉。鬼面是黑風(fēng)寨的二當(dāng)家，據(jù)說臉上戴著張青銅面具，殺人不眨眼，去年在鄰城劫鏢，一夜殺了三十七人，連三歲的小孩都沒放過。

第三個一直沒說話的護(hù)衛(wèi)突然站起身，往氣窗的方向看了眼：“好像有動靜?！?/p>

葉天和蠻牛趕緊縮回腦袋，貼在倉庫頂上的木板上。木板年久失修，往下陷了塊，蠻牛的體重壓得木板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在寂靜的倉庫里格外清晰。

“上面有人！”瘦高個喊了一聲，腳步聲朝著氣窗跑來。

蠻牛低罵一聲，拽著葉天往倉庫深處跳。兩人落在一堆麻袋上，麻袋里不知裝著什么，軟乎乎的，卻帶著股腥氣。瘦高個舉著火把追過來，火光照亮了他猙獰的臉：“抓住他們！”

葉天拉著蠻牛鉆進(jìn)貨箱堆，短刀的寒光擦著他的耳朵飛過，釘在后面的木箱上，木屑濺了他一臉。蠻牛怒喝一聲，抄起旁邊的鐵撬棍，轉(zhuǎn)身就砸——正中小胖子的膝蓋，那護(hù)衛(wèi)慘叫著倒下，短刀“哐當(dāng)”落地。

“點子扎手！快叫人！”瘦高個喊著，卻不敢上前，只是舉著火把轉(zhuǎn)圈，想看清他們藏在哪。

葉天突然想起趙小胖還在外面，心里一緊。他沖蠻牛使了個眼色，突然從貨箱后竄出，匕首直刺瘦高個的手腕。那人沒想到他敢主動出擊，慌忙后退，火把掉在地上，火星濺了一地。蠻牛趁機從另一側(cè)沖出，鐵撬棍橫掃，正打在第三個護(hù)衛(wèi)的腰上，只聽“咔嚓”一聲，那人像灘爛泥似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