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十兩銀子,連同這個(gè)家最后一點(diǎn)“壓箱底兒”,即將成為趙金寶攀附村長侄女、妄圖“翻身”的墊腳石!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什么“福氣”,什么“給二哥換聘禮”,全是狗屁!自始至終,她只是趙金寶賭債和野心的雙重祭品!是隨時(shí)可以榨干骨血、然后像垃圾一樣丟棄的“賠錢貨”!是他們用來巴結(jié)權(quán)勢、滿足貪婪的一塊踏腳石!
巨大的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如同兩股洶涌的毒火,在她殘破的胸腔里轟然碰撞、炸裂!遠(yuǎn)比趙鐵柱那一巴掌更狠,遠(yuǎn)比趙金寶的譏諷更毒!它瞬間燒干了肺腑里翻涌的血腥氣,燒干了斷指的劇痛,燒干了失血的眩暈!
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牙齒深深嵌入冰冷的唇肉,一股新的、帶著鐵銹味的腥甜在口中彌漫開來。卻奇異地壓住了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能出聲!
不能!
左手依舊死死按著心口那個(gè)油布包裹,那沉甸甸的觸感,此刻成了唯一的錨點(diǎn),死死拽住了她即將被滔天恨意和絕望吞噬的靈魂。
沙荒地!
那是她的!是祖父趙滿倉用命給她偷來的一線生機(jī)!不是趙家的!更不是趙金寶攀附權(quán)貴的墊腳石!
“……金寶說的……在理……”趙鐵柱那低沉麻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終于下定決心的沉重,“村長……是條粗腿……攀上了……咱家……確實(shí)……”后面的話語模糊在雨聲里,但那意思已然明了。
“唉!”王氏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里沒了之前的尖刻,只剩下一種認(rèn)命般的、帶著一絲對十兩銀子肉疼的不甘,“十兩就十兩吧!就當(dāng)老娘白養(yǎng)了條沒用的狗!明兒一早,張管事來領(lǐng)人,金寶你機(jī)靈點(diǎn),多說兩句好話,看能不能再……”
“知道了娘!包在我身上!”趙金寶拍著胸脯打包票,聲音里是掩不住的興奮,“您就等著當(dāng)村長侄女的婆婆吧!”
正屋的油燈光暈似乎晃動(dòng)了一下,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大概是有人起身走動(dòng)。低語聲漸漸平息下去,只剩下趙金寶壓抑不住的、得意的輕哼,和趙鐵柱沉悶的咳嗽。
外面,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雨聲,和柴房方向隱約傳來的、更加清晰密集的窸窣爬行聲。
趙小滿依舊蜷縮在灶臺冰冷的陰影里,濕透的身體緊緊貼著泥壁。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砸在身下的泥水里。她沒有動(dòng),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雙在雨夜中睜大的眼睛,瞳孔深處,最后一絲屬于“趙小滿”這個(gè)身份的痛苦、迷茫、甚至憤怒,都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淬煉到極致的、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沉寂。
像深冬凍土下蟄伏的毒蛇,像荒野里舔舐傷口的孤狼。
心口那個(gè)油布包裹,隔著濕透的冰冷衣襟,像一塊燃燒的炭,又像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將臉頰輕輕貼在了冰冷濕滑的灶臺泥壁上。嘴唇無聲地翕動(dòng)著,沒有發(fā)出任何音節(jié)。
但那口型,在絕對的黑暗和雨聲中,卻清晰無比——
**趙、金、寶。**
**王、氏。**
**趙、鐵、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