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褪去了夏日的毒辣,變得金黃而醇厚,慷慨地灑向趙家屯東頭的礫石坡地。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空氣中彌漫著莊稼成熟特有的、干燥而芬芳的氣息。
然而,這片坡地上的景象,卻與屯里其他地方的收獲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驚世駭俗。
一邊,是已然成熟的高粱地。粗壯的高粱稈如同披甲持矛的衛(wèi)士,密密匝匝,穗頭碩大飽滿,沉甸甸地壓彎了腰,在秋風(fēng)中泛起一片深沉的、近乎紫紅色的浪濤,仿佛一片燃燒的火焰,灼燒著所有人的視線。
另一邊,是剛剛完成搶收的蕎麥茬地,以及更早之前收獲完畢、秸稈已被清理堆肥的豆茬地。雖然植株已倒伏,但那殘留的茁壯根茬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蕎麥清香,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的茂盛與豐饒。
立身堂的婦人們,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投入了最后的、也是最激動人心的搶收之戰(zhàn)。鐮刀揮舞,汗水揮灑,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喜悅和昂揚的斗志。號子聲再次響起,不再是踩水車時的沉重嘶啞,而是充滿了收獲的歡快和力量。
收割,捆綁,運輸,脫粒,晾曬,揚場……一道道工序緊張而有序。
當(dāng)最后一粒高粱被收入倉廩,最后一捧蕎麥被裝入口袋,所有的收成終于在立身堂的院子里堆積起來,形成了三座真正意義上的、小山般的**糧堆**!
金紅色的高粱粒,如同無數(shù)顆細(xì)小的寶石,堆積成一座散發(fā)著陽光味道的小山。
黃燦燦的大豆,圓潤光滑,在麻袋里擠擠挨挨,散發(fā)著豆類特有的醇香。
黑褐色的蕎麥粒,雖然個頭小,卻堆得實實在在,帶著一絲淡淡的苦味,卻是實實在在救命的糧食。
趙小滿拿著算籌和簡陋的斛斗(一種量具),劉氏、王二嬸等幾人緊張地圍在一旁,進行最后的稱量核算。每一次斛斗裝滿倒下,都引來一陣壓抑的低呼。
數(shù)字被反復(fù)核對,最終定格。
趙小滿直起身,盡管極力保持平靜,但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激蕩,她環(huán)視著所有屏息凝神的婦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
“十畝地,總計收——”
“**高粱,十五石!**”
“**大豆,五石!**”
“**蕎麥,八石!**”
靜,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是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幾乎要掀翻屋頂?shù)目裣矚g呼!
“十五石!老天爺!”
“還有五石豆!八石蕎麥!”
“十畝地!這是十畝地打出來的?!”
“俺不是在做夢吧!掐掐俺!”
婦人們激動得語無倫次,互相擁抱,喜極而泣。王二嬸拄著拐杖,看著那三座糧山,老淚縱橫,嘴里反復(fù)念叨著:“夠吃了……今年冬天餓不死了……娃娃們能吃飽了……”
這個產(chǎn)量,對于任何一片中等田來說都堪稱豐收,而對于這片曾經(jīng)被所有人斷言為“絕戶地”、滿是礫石的貧瘠坡地而言,這簡直是一個**核爆**級別的數(shù)字!它徹底粉碎了所有的質(zhì)疑和詛咒!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瞬間飛遍了趙家屯,甚至傳到了鄰村。
屯里的人們最初是根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