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抬起了赤腳,邁過了地上那道象征著趙家屯邊界、早已被雨水沖得模糊不清的土埂。
一步踏出。
天地蒼茫。
身前,是更加泥濘荒蕪、雜草叢生的小徑,蜿蜒著通向遠處那片在雨幕中顯得灰暗而死寂的亂石灘。寒風卷著雨絲,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單薄濕透的身上。
身后,王氏那歇斯底里的詛咒聲還在雨水中隱隱傳來,卻迅速被風吹散,變得遙遠而模糊,最終徹底湮滅在嘩嘩的雨聲和無邊的寂靜里。
再也沒有熟悉的灶膛煙灰味,沒有刻薄的咒罵,沒有貪婪的目光。
只有她一個人。
一卷破被。
一個陶罐。
三文銅錢。
一紙浸血的地契。
和一副隨時可能崩潰的殘破身軀。
赤足深深陷入冰冷的泥濘,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很快就被雨水填滿的腳印。她沒有停頓,甚至沒有放緩腳步,只是拖著那具仿佛不屬于自己的沉重軀殼,一步一步,堅定地、又無比艱難地,朝著那片象征著死亡、也可能蘊藏著唯一生機的荒涼之地,挪去。
身影在蒼茫的雨幕中,渺小得像一顆隨時會被碾碎的塵埃,卻又透著一股斬斷一切后、孤絕如山的執(zhí)拗。
雨,更冷了。
路,還很長。
而在她剛剛離開的村口泥地里,那只碎裂的瓦罐旁,一截暗褐色的、濕滑的尾尖,悄無聲息地從一灘渾濁的水洼中滑過,留下了一道細微的漣漪,旋即消失在更深沉的荒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