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冰冷的話語和趙鐵柱得意的獰笑還縈繞在耳邊,如同毒蛇吐信?!鞍税傥?,十日”這六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在趙小滿的心上,烙穿了最后一絲幻想。
賠?她拿什么賠?唯有這條早已被踐踏到泥濘里的賤命,和腳下這十平米尚未成熟的希望。他們不僅要奪走她的生機,還要將她最后一點立足之地也連根拔起,徹底碾碎!
巨大的不公和絕望如同冰潮,瞬間淹沒了她。但在那冰層之下,一股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巖漿般的憤怒,轟然沖破了所有桎梏!
就在里正轉(zhuǎn)身欲走,趙鐵柱志得意滿之際——
“等等?!?/p>
一個嘶啞、干裂,卻異常清晰平靜的聲音響起,止住了所有人的腳步。
里正不耐煩地回過頭。趙鐵柱也皺眉瞪過來,想看看這賤婢還要玩什么花樣。
只見趙小滿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從歪脖子柳下站了起來。她的身體依舊搖搖欲墜,每動一下都似乎牽扯著無盡的痛苦,但她的脊背卻挺得異常筆直。被血污粘結(jié)的頭發(fā)下,那雙眼睛亮得駭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的火焰。
她沒有看里正,也沒有看趙鐵柱,而是緩緩轉(zhuǎn)向那些尚未完全散去、正竊竊私語圍觀的村民。他們的臉上帶著麻木、好奇、畏懼,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趙小滿抬起那只勉強能動的、同樣傷痕累累的左手,抓住了身上那件破敗襤褸、沾滿血污冰碴的棉襖領(lǐng)口。
然后,她猛地用力一扯!
“嘶啦——”
布帛撕裂的聲響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那件幾乎無法蔽體的破棉襖被她從肩頭狠狠褪下,露出了整個背部以及大半個肩胛!
剎那間,所有圍觀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現(xiàn)場陷入一片死寂!
那是怎樣的一副脊背??!
瘦削、蒼白,幾乎皮包骨頭,嶙峋的脊椎骨節(jié)清晰可見。但更觸目驚心的,是那上面縱橫交錯、層層疊疊的傷痕!深紫色的舊鞭痕像扭曲的蜈蚣盤踞其上,顏色稍淺的棍棒擊打的淤痕尚未完全消退,還有數(shù)不清的、已經(jīng)發(fā)白凸起的各種疤痕和指甲掐撓留下的印記……新的、舊的、深的、淺的,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背部,幾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這是一部用血肉書寫、浸透了十年血淚的苦難史,赤裸裸地、殘忍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寒風瞬間吹拂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激起一層細密的疙瘩,也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但她仿佛毫無知覺,只是猛地轉(zhuǎn)過身,將這副慘不忍睹的脊背對準了里正和所有村民!
“賠錢?”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像玻璃刮過鐵器,帶著泣血般的嘲諷和質(zhì)問,響徹在荒地上空:
“好??!八百文!我賠!”
“但在這之前——!”
她猛地伸手指向自己裸露的、布滿恐怖傷痕的背部,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釘在臉色驟變的里正臉上:
“先讓趙家!把這十年!打我、罵我、餓我、差點打死我的賬,一筆一筆算清楚!”
“先賠我這滿背的傷!賠我流干的血!賠我差點爛掉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