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誰所托?”趙小滿追問道,手心冰涼。
書吏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剛才記錄的紙條,推到趙小滿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個名字。
昏暗的燈光下,那墨跡新鮮的名字,如同一個冰冷的詛咒,瞬間刺入了趙小滿的眼中——
**趙金寶**。
竟然是他?!那個游手好閑、被逐出立身堂后便鮮有音信的堂兄!他竟成了糧霸的眼線?還專門通風(fēng)報信,雇兇來劫自家的糧車?!
“據(jù)匪徒招供,”書吏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趙小滿的心上,“這趙金寶,不知何時已投靠了劉大疤瘌,在其手下做些跑腿盯梢的勾當。正是他,今日午后便急匆匆出城報信,將你們幾人**離城的準確時辰、所攜貨物、甚至大致路線**,都告知了那伙匪徒,這才有了城外坡道上的精準截殺?!?/p>
值房里死一般寂靜。劉氏和另外兩個婦人如遭雷擊,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們怎么也想不到,背后捅刀子的,竟然是曾經(jīng)一個鍋里吃飯的“自家人”!
趙小滿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僵住了。憤怒、震驚、惡心、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交織在她心頭。她想過可能是鎮(zhèn)上的糧商報復(fù),甚至猜過是那日的稅吏或地痞懷恨在心,卻萬萬沒料到,內(nèi)鬼出在了趙家屯,出在了血脈相連的族人之中!
趙金寶!他恨立身堂將他逐出,竟墮落到如此地步!與虎謀皮,戕害親族!
牢頭看著她們慘白的臉色,哼了一聲:“這趙金寶是個潑皮無賴,在城里也有些劣跡。爾等既是苦主,又與這線人沾親帶故,此事怕是還有些牽扯。今日天色已晚,諸位先回去,此事縣衙自有公斷。只是……”他頓了頓,提醒道,“爾等近日還需小心些,那劉大疤瘌并非善類,此番未能得手,又折了人手,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書吏也點點頭:“口供已錄,案情已明。爾等先回吧,近日莫要輕易進城,若有傳喚,會派人去趙家屯通知?!?/p>
渾渾噩噩地走出縣衙偏堂,冰冷的夜風(fēng)吹在臉上,趙小滿才仿佛找回了一絲知覺。身后的劉氏終于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天殺的趙金寶!他怎么敢……怎么敢勾結(jié)外人害自家人!良心讓狗吃了!”
另一個婦人也是淚流滿面:“完了……惹上了糧霸……咱們以后可怎么辦啊……”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剛剛經(jīng)歷擒匪壯舉的婦人們淹沒。
趙小滿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三位驚恐無助的嬸娘,夜色中,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那里面燃燒著的不再是恐懼,而是冰冷的怒火和決絕的意志。
“嬸子,哭沒用?!彼穆曇粼谝癸L(fēng)中異常清晰冷靜,“趙金寶做了叛徒,是他喪盡天良!官府既然知道了,就不會不管。那劉大疤瘌再橫,也不敢明著對抗王法!”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漆黑的街道,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那些隱藏的惡意。
“今日之事,是禍,也是警示!它告訴咱們,立身堂想站起來,必定會礙了別人的眼,斷了別人的財路,會有人千方百計想把咱們踩下去!一個趙金寶倒下了,若咱們自己不爭氣,將來還會有王金寶、李金寶!”
“咱們今天能擒住匪徒送官,明天就能守住咱們的田,咱們的糧,咱們的立身堂!”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從今往后,咱們更要擰成一股繩,眼更亮,心更齊!回去就告訴所有人,提高警惕,輪流守夜,但該干的活,一樣不能停!咱們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更好,讓那些想看咱們笑話、想踩碎咱們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看看!”
她的話語像火把,重新點燃了婦人們心中的勇氣。是啊,今天這么兇險都闖過來了,還怕什么?
線人曝光,內(nèi)鬼驚心。
警醒凝聚,危中礪志。
推起空蕩蕩的獨輪車,載著沉重的真相和更加堅定的決心,她們的身影再次沒入夜色,朝著趙家屯的方向行去。前方的路似乎更加黑暗艱險,但她們的目光,卻比來時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