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23章 律典焚夜（第1頁）

劉家爭產(chǎn)之事，因春蘭的剛烈抗?fàn)幒蛣⒒⒌臅簳r退讓（僅肯讓出沙荒地）而暫告一段落，但核心矛盾遠未解決。劉虎依舊死死攥著那七八畝水田的田契，憑借“長子繼承”的所謂祖制，不肯再退半步。劉氏雖得春蘭相助，爭回三畝荒地，但相對于她多年伺候病父的付出以及本該享有的權(quán)益，仍顯不公。更重要的是，此例一開，若不能從根本上撼動那“父產(chǎn)傳子”的舊規(guī)，日后趙家屯乃至更多地方，依舊會有無數(shù)個“劉氏”被剝奪應(yīng)得的繼承權(quán)。

趙小滿深知，僅靠情理和一時勇悍，無法徹底擊潰這延續(xù)千年的頑固壁壘。必須找到更強大、更具權(quán)威性的武器——那就是律法本身。她要在這被視為男性專屬的律條世界里，為女子撕開一道口子。

是夜，立身堂的書房燈火通明。趙小滿將所能找到的所有律法書籍、甚至祖父留下的那些涉及刑名戶婚的筆記舊牘，全都堆在了桌上。油燈的光暈搖曳，映照著她疲憊卻異常專注的臉龐。

王二嬸、劉氏、春蘭等人安靜地守在門外，不敢打擾，只能偶爾聽到屋內(nèi)傳來的翻書頁的沙沙聲和時而停頓的凝思嘆息。

《大永律例》條文繁多，結(jié)構(gòu)嚴謹，但關(guān)于女性財產(chǎn)繼承的規(guī)定，卻散見于《戶律》、《婚姻》、《繼承》等各篇之中，且多為限制性條款，強調(diào)“夫家財產(chǎn)”、“父家妝奩”，核心的田宅繼承權(quán)始終牢牢指向男丁。

趙小滿一字一句地仔細翻閱，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她先是找到了一些關(guān)于“絕戶”的規(guī)定，即戶無男丁繼承的情況，但劉家有子，此條不適用。她又查找關(guān)于“分家析產(chǎn)”的條文，也多強調(diào)“諸子均分”，對女兒最多提及“酌給妝奩”，且主動權(quán)完全掌握在父兄手中。

時間在指尖流逝，夜?jié)u深沉。希望的曙光似乎愈發(fā)渺茫。那些冰冷的律條，仿佛筑起了一道無形的高墻，將女性的權(quán)益死死擋在外面。

劉氏端著一碗熱粥進來，看著小滿布滿血絲的雙眼和桌上堆積如山的書卷，心疼地勸道：“小滿，歇會兒吧，找不到……就算了，那三畝地，我和春蘭也能過……”

趙小滿搖搖頭，聲音沙啞卻堅定：“不行，姐姐。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今天我們能爭三畝沙荒地，靠的是春蘭姐拼命。明天別的姐妹呢？若沒有律法撐腰，終究是空中樓閣。我們必須找到依據(jù)！”

她再次埋首書卷。忽然，她的目光被祖父一本筆記的邊角批注所吸引。那上面模糊地寫著一個案例，提及某地“戶絕，女適人，追還奩田助祭”之事，后面祖父用小字備注了一句：“然查《梁令》舊牘，似有‘在室女可分’之遺存，惜今律不載?！?/p>

《梁令》？前朝的律令？

趙小滿心中一動。大永律法多承前朝舊制，或許在前朝律令中，能找到一些被本朝忽略或有意刪除的條款？

她立刻在那些更古老、更殘破的舊書堆里翻找。這些典籍大多蟲蛀鼠咬，紙頁發(fā)黃發(fā)脆，墨跡模糊，平日里幾乎無人問津。

終于，她找到了一本幾乎要散架的、封面早已脫落的前朝《梁律·戶婚令》殘卷。她小心翼翼地翻開，手指輕拂過模糊的字跡，借助油燈仔細辨認。

一頁，兩頁……大多是些枯燥的戶等劃分、賦稅規(guī)定。她的眼睛因疲憊而酸澀，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之時，指尖劃過一頁殘破的邊緣，那頁紙尤其薄脆，中間甚至有一個被蟲蛀蝕的小豁口。而就在那豁口下方，一行比其它字跡更小、似乎后來添補上去的條款，隱約露出了幾個字：

“……諸戶絕……資產(chǎn)……在室女……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