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春蘭田”的地契,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趙家屯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其意義遠不止于春蘭個人擁有了田產(chǎn)和戶籍,更在于它用一種最直接、最官方的形式,向所有人宣告:女子可以獨立擁有財產(chǎn),其權益受官府認可和保護!
這股沖擊波,首先震撼的是那些同樣身處困境、權益長期被忽視的女性。她們目睹了劉氏侍疾得田、春蘭墾荒爭產(chǎn)、直至獨立立戶的全過程,心中那點被壓抑已久的火苗,終于被徹底點燃。
尤其是那些已經(jīng)出嫁或即將出嫁,但娘家或多或少存在“嫁妝”爭議或田產(chǎn)分配不公的女子。以往,她們或許只能私下抱怨,或在回娘家時受些委屈,從未想過能夠正面爭取。但現(xiàn)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雪崩,始于第一片雪花的滑動。
先是與劉家情況類似、家里有女兒常年幫忙耕種或侍奉父母的人家,女兒們開始鼓起勇氣,私下向父母提及“春蘭姐都能分到田”的事情,試探著詢問自家是否也能有些“表示”。
緊接著,那些當年出嫁時嫁妝極其微薄、甚至近乎被“賣”掉的婦人,回到娘家時,話里話外也帶上了埋怨和比較:“看看人家立身堂幫劉氏爭來的……爹娘當年若多給我?guī)桩€嫁妝田,我也不至于在婆家抬不起頭……”
這些私下里的暗流涌動,很快匯聚成了公開的訴求。
這一日,屯里年紀最長、也最固執(zhí)的老漢李老栓(與劉老栓同輩不同姓)家,正在商議小女兒的婚事。對方是鄰村一家境尚可的農(nóng)戶,提出希望女方能有些陪嫁,哪怕只是幾畝薄田,也好裝點門面。
李老栓本就吝嗇,一聽要田產(chǎn)作嫁妝,立刻吹胡子瞪眼:“嫁妝?給她打兩口箱子,做兩床被子就不錯了!田產(chǎn)?想都別想!那是要留給我孫子們的!”
他的小女兒在一旁聽著,想起前幾日姐妹們的議論,又想到自己平日在家也沒少干活,鼓起勇氣小聲嘟囔了一句:“……春蘭姐不是女子嗎?她都能有田……我要是有點嫁妝田,在婆家也硬氣些……”
就這一句話,如同點燃了炸藥桶!
李老栓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放屁!你能跟那個潑婦比?她那是忤逆不孝,攪得家宅不寧才騙來的!好好的姑娘家不學點好,盡學這些歪門邪道!老子還沒死呢,就惦記上老子的田了?”
他這邊吼聲未落,院子里突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只見六七個年齡不等的婦人,互相攙扶著、鼓勵著,竟然一起走進了李家院子!她們都是李老栓已經(jīng)出嫁的女兒,或是屯里其他有類似情況的人家的女兒,顯然是約好了一起來的。
為首的大女兒,嫁得最遠,也最是潑辣,進門就道:“爹!您也別光罵小妹!我們姐妹幾個今天回來,就是想問問您和娘,當年我們出嫁的時候,除了幾件破衣裳,啥也沒有!現(xiàn)在家里光景好了,田地也比以前多了,是不是也該給我們補點嫁妝?不多要,就像春蘭那樣,一人一二畝‘嫁妝田’就行!地契我們自己拿著,以后也算有個依靠!”
“對!爹!大哥二哥家孩子都大了,地也夠種,勻出幾畝給我們姐妹怎么了?”
“我們也是李家的女兒,流著李家的血,憑什么一點田產(chǎn)都沾不上?”
“現(xiàn)在官府都給春蘭立女戶了,說明女子有田是合乎王法的!”
七嘴八舌,聲音越來越高,道理也越說越明白。她們不再是私下抱怨,而是集體公開索要原本被視為不可能的“嫁妝田”!
李老栓被這突如其來的“逼宮”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指著這群在他眼中“造反”的女兒們,嘴唇哆嗦著,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紫!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溫順(或至少表面溫順)的女兒們,竟然會聯(lián)合起來,用“別人家有”的道理,向他索要田產(chǎn)!這簡直是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