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公堂,森嚴(yán)肅穆。青磚墁地,冰冷堅(jiān)硬;“明鏡高懸”的匾額高懸于上,卻仿佛蒙著一層看不真切的灰塵。兩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立兩側(cè),面無表情,如同泥塑木雕。
趙小滿孤身一人,站在寬闊的大堂中央,身形顯得愈發(fā)瘦小。她背上背著那本厚重的《大永律例》,手里緊緊攥著那卷浸染了三十八個(gè)血指印的麻布訴狀。公堂的陰冷氣息和衙役們無形的威壓,如同巨石般壓在她心頭,但她脊背挺得筆直,眼神沉靜,如同風(fēng)暴中心最平靜的一點(diǎn)。
驚堂木重重拍下,聲響在空曠的大堂內(nèi)回蕩,令人心悸。
端坐堂上的縣令,面皮白凈,帶著幾分倦怠和不耐煩。這類鄉(xiāng)間鄰里搶糧斗毆的案子,他見得多了,多半是糊涂賬,懶得細(xì)究。
“下跪何人?所告何事?”師爺在一旁拖著長腔發(fā)問。
趙小滿沒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行禮,聲音清晰卻不卑不亢:“民女趙小滿,趙家屯人氏,狀告同屯屠戶李三,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強(qiáng)搶民糧,按《大永律例·戶律》,當(dāng)杖一百,徒三年!”她開口便引律例,定性質(zhì),毫不拖泥帶水。
縣令挑了挑眉,似乎對這村野丫頭能說出律例條文略感意外,但也沒太在意,只懶懶道:“哦?搶糧?搶了多少?傷在何處?可有狀紙憑證?”
此時(shí),李屠戶也被傳喚上堂。他顯然早有準(zhǔn)備,一上堂便噗通跪下,搶著嚎哭起來,聲音洪亮,試圖先聲奪人:“青天大老爺明鑒?。≡┩靼。⌒〉木褪莻€(gè)本分殺豬的,哪敢搶糧??!是那趙小滿,糾集一群潑婦,先用糞水潑了小的肉鋪,毀了小的生計(jì),小的去找她理論,她們反而惡人先告狀!請老爺為小的做主?。 彼嵉购诎椎谋臼乱涣?,把自己塑造成了無辜受害者。
縣令被他的大嗓門吵得皺了皺眉,更加不耐,看向趙小滿:“你說他搶糧傷人,證據(jù)呢?空口無憑!”
趙小滿將手中的麻布卷舉起:“此乃三十八名苦主聯(lián)名血書訴狀,并附證人名單,請老爺過目!”
一個(gè)衙役上前,接過那卷看起來臟兮兮的麻布,遲疑了一下,才呈給公案上的師爺。
師爺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入手感覺粗糙油膩,還帶著點(diǎn)不明污漬,下意識地就露出嫌棄的表情,捏著一角,打算隨便看看就扔到一邊。
堂下的李屠戶見狀,更是發(fā)出一聲嗤笑,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侮辱,足以讓全堂的人都聽見:
“嗤!血書?一群娘們兒的玩意兒!怕是月事布寫的吧?拿來**擦腚都嫌硬**!也敢拿來污青天大老爺?shù)难???/p>
這話惡毒下流至極!幾個(gè)年輕的衙役忍不住別過頭去,肩膀微抖。連縣令的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但更多的是一種對鄉(xiāng)村鄙夫粗俗的漠然。他幾乎就要順勢揮手,將這“污穢”的狀紙扔下去。
然而,就在師爺嫌棄地、準(zhǔn)備隨手將狀紙擲于地上的瞬間,那卷著的麻布因?yàn)槎秳樱?*松散開來了一角**。
就這一角,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殷紅刺目的——**血指印**!
那不是一兩個(gè),而是大片大片、層層疊疊、因?yàn)閭}促按壓而有些模糊擴(kuò)散,卻更加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印記!在粗糙發(fā)黃的麻布底色上,這些血印如同無數(shù)只絕望而憤怒的眼睛,猛地瞪視著公堂之上!
師爺?shù)氖窒癖焕予F燙到一樣,猛地一抖!他下意識地將狀紙完全展開。
整張麻布訴狀,徹底展現(xiàn)在他眼前——上面是歪扭卻竭力工整的墨字,而墨字旁邊,空白處,乃至背面,幾乎被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深深淺淺的**血指印**完全覆蓋!三十八個(gè)血指印擠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極其原始、極其野蠻、卻又極其震撼的視覺沖擊!
那不再是普通的狀紙,那簡直是一幅用鮮血和屈辱繪成的壁畫!一股濃重的、仿佛能穿透紙背的血腥氣和悲壯感,撲面而來!
師爺嚇得“哎呦”一聲,手一松,狀紙飄落在公案上。他臉色發(fā)白,指著狀紙,嘴唇哆嗦著對縣令道:“老……老爺……您看……”
縣令也被師爺?shù)氖B(tài)和那突然展開的、布滿血印的狀紙吸引了目光。他皺眉湊近一看,當(dāng)看清那密密麻麻、猙獰可怖的血指印時(shí),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倦怠和不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