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辦冷冷地掃過他們絕望的臉,最后丟下一句:“另,苦主趙小滿昨日呈報,爾等賠償之糧食摻沙短秤,青布亦被故意污損。縣尊諭令,**即刻雙倍償還**!若再敢耍弄心眼,罪加一等!”
說完,再不理睬趙家人的哭嚎哀求,打馬而去,留下趙家一片鬼哭狼嚎,真正的末日降臨。
接下來的幾天,趙家徹底陷入了地獄般的煎熬。
補(bǔ)繳稅銀的期限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他們翻箱倒柜,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東西——趙母壓箱底的幾件破銅爛鐵首飾、稍微像樣點的家具、甚至口糧……可湊來的錢依舊是杯水車薪。
里正自身難保,被罰俸申飭,哪里還敢再管他們死活?躲都來不及。
最終,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在衙役不耐煩的催促和鄰居們冷漠的圍觀下,趙鐵柱咬著牙,含著淚,顫抖著手,將家里唯一值錢的大件、也是最重要的生產(chǎn)資料——那頭為他們耕田拉車多年的老黃?!獱苛顺鰜?,賣給了聞訊趕來壓價的黑心牛販子。
牛販子故意刁難,指著牛身上幾處舊疤拼命壓價。趙鐵柱幾乎要跪下哀求,最終也只換來了區(qū)區(qū)幾兩散碎銀子,遠(yuǎn)遠(yuǎn)不夠補(bǔ)稅和雙倍賠償?shù)臄?shù)額。無奈之下,又咬牙賤賣了靠近溪邊最好的一塊水澆地的永佃權(quán)。
錢,終于湊夠了。
當(dāng)趙鐵柱捧著那沉甸甸、卻散發(fā)著破敗氣息的銀錢,一瘸一拐地送往里正處(由里正代為上繳)時,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
趙家院內(nèi),趙母抱著空蕩蕩的牛棚柱子哭得昏天黑地。沒了牛,明年的地怎么種?日子還有什么指望?趙老蔫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徹底沒了心氣。
而村口的布告欄上,貼出了縣衙對里正趙德貴的申飭告示和罰俸決定,白紙黑字,如同公開處刑。
代價,如同回旋的鏢,攜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反噬而回。
里正失了權(quán)威和錢糧,趙家破了產(chǎn)、賣了牛、丟了地、淪為全村笑柄。
風(fēng)聲傳到荒地,趙小滿正在給新立的、更加堅固的石碑培土。
她聽完王二嬸略帶唏噓又覺解氣的描述,手中鐵鋤頓了頓,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繼續(xù)埋頭干活。
陽光照在她流著汗的額角,也照在那深深鐫刻的“女戶趙小滿地”之上。
冰冷的石碑沉默矗立,見證著貪婪的代價,也守護(hù)著用智慧、勇氣和決絕換來的、來之不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