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堂罷工三日,趙家屯已然陷入一片愁云慘霧、怨聲載道的困境。田畝荒疏,嬰啼斷糧,乃至趙鐵柱一家誤食觀音土生死不明的慘劇,如同層層疊疊的巨石,沉重地壓在每一個屯民的心頭,更將里正錢老爺和幾位族老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承受著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怨憤目光。
祠堂前每日都有屯民聚集,不再是靜坐,而是憤怒的質(zhì)問和哭訴。錢里正焦頭爛額,族老們?nèi)缱槡郑麄冊噲D彈壓,卻發(fā)現(xiàn)往日里無往不利的“綱常”、“族規(guī)”在赤裸裸的饑餓和死亡威脅面前,變得蒼白無力,甚至引人憎惡。
就在這民意沸騰、舊秩序搖搖欲墜的關(guān)口,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zāi),如同鬼魅般,在深夜降臨。
著火的是張屠戶家!
時值子夜,萬籟俱寂,唯有饑餓帶來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和零星哀嘆。突然,屯東頭爆發(fā)出凄厲的驚呼和犬吠!
“走水啦!走水啦!張屠戶家著火啦!”
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瞬間映紅了小半個夜空!那火勢起得極猛,舔舐著干燥的茅草和木結(jié)構(gòu)房屋,發(fā)出噼啪的爆響,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駭人。
屯民們被驚動,紛紛沖出家門,看到那沖天的火光,無不駭然失色。救火!快救火!盡管對張屠戶逼死女兒的行為不齒,但鄰里遭災(zāi),救人救火是天性。人們提著水桶、盆盂,驚慌失措地涌向張家。
然而,火勢實在太猛,加上天干物燥,等人們趕到時,那幾間破屋已然陷入一片火海,熱浪灼人,根本無法靠近。
就在眾人忙著阻斷火勢、防止蔓延之際,一個渾身漆黑、衣衫被燒得破爛不堪、頭發(fā)眉毛都焦卷起來的身影,猛地從火場邊緣的濃煙里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發(fā)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和慘嚎。
正是張屠戶!
他撲倒在地,打著滾壓滅身上的火星,然后抬起一張被熏得烏黑、寫滿了“驚恐”與“憤怒”的臉,手指顫抖地指向立身堂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凄厲至極、怨毒無比的嘶吼,聲音蓋過了火焰的咆哮:
“是她們!是立身堂那群毒婦!是趙小滿指使人放的火!他們要燒死我!要殺人滅口??!”
這話如同又一桶油潑在了烈火上,所有救火的人都驚呆了,動作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向張屠戶。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王五離得近,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厲聲呵斥,“小滿姑娘和立身堂的人都在自家院里,怎么會來放火?!”
“就是她們!”張屠戶捶打著地面,哭天搶地,表演得淋漓盡致,“我睡得迷迷糊糊,就聞到火油味!看到幾個人影翻墻跑了!那身形,分明就是立身堂的人!她們恨我告發(fā)了趙小滿!恨我維護祖宗規(guī)矩!就要燒死我?。±咸鞝敯。∧汩_開眼吧!這群婦人歹毒至此啊!”
他一邊哭嚎,一邊“無意間”拉扯開自己被燒破的衣襟,露出底下一些看似被毆打的“淤青”(實則是他自己提前弄出來的),更“巧合”的是,在他滾倒的附近,人們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個摔碎的、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火油罐子!那罐子樣式普通,但在此刻,卻成了最致命的“證據(jù)”!
夜火、指控、火油罐、“傷痕”……這一切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條看似清晰的鏈條。
剛剛還在譴責(zé)里正、同情立身堂的輿論,瞬間發(fā)生了微妙而危險的逆轉(zhuǎn)。
“難道……真是立身堂干的?”
“狗急跳墻?報復(fù)殺人?”
“這也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