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蘇嫵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帶著一種安撫的暖意,“天快黑了?!?/p>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終于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顧衡的身體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緊貼樹干的額頭似乎抬起了微不可查的一絲縫隙。但他依舊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轉(zhuǎn)身。
蘇嫵也不急,耐心地等著。她抱著書包,腳尖輕輕點著地面,目光掃過街道兩旁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晚風(fēng)拂起她頰邊的碎發(fā),帶來一絲涼意。
又過了幾秒,仿佛是終于積蓄夠了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又或許是無法再忍受這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僵持,顧衡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終于緩緩地、極其僵硬地直起身,離開了那棵給予他短暫庇護的老梧桐。
他依舊沒有看蘇嫵,只是垂著眼瞼,目光死死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仿佛那里有世界上最吸引人的東西。那張俊臉依舊殘留著濃重的紅暈,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頸深處,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他周身散發(fā)的氣息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冰冷,而是一種近乎狼狽的、無處安放的別扭。
他沉默著,抬起沉重的腳步,朝著回家的方向——也是蘇嫵家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慢,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努力想要顯得“正常”卻依舊透出僵硬的姿態(tài)。
這一次,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刻意拉開距離,也沒有再走在她的外側(cè)。他只是沉默地、亦步亦趨地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透著一股孤零零的倔強和……某種無聲的妥協(xié)。
蘇嫵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她快步跟了上去,這一次,她沒有刻意保持距離,而是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他的身側(cè),兩人的影子在燈光下時而交疊,時而分開。
“剛才那道能量轉(zhuǎn)換的臨界點分析,我還有點沒太明白,”蘇嫵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時的清亮,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壁咚”從未發(fā)生,自然地將話題引向了那本深藍色的物理筆記,“顧老師筆記里用的方法,好像比書上說的更簡潔?”
顧衡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緊繃的脊背線條似乎也松動了一絲。這個話題像是一根意外的救命稻草,將他從羞恥的泥沼邊緣暫時拉回了他熟悉的、擁有絕對掌控力的領(lǐng)域。
“……嗯。”他終于發(fā)出了一個極其低啞、幾乎被晚風(fēng)吹散的音節(jié),算是回應(yīng)。他沒有轉(zhuǎn)頭,但蘇嫵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那種沉重的、別扭的低氣壓似乎消散了一點點。
“能……再給我講講嗎?”蘇嫵側(cè)過頭,看著他依舊泛紅的、線條冷硬的側(cè)臉輪廓,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求知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般的軟糯,“就……講一點點?”她輕輕晃了晃手中抱著的書包,暗示著那本筆記就在里面。
顧衡的喉結(jié)又滾動了一下。他沉默地走了幾步,似乎在艱難地權(quán)衡著“維持高冷人設(shè)”和“無法拒絕知識相關(guān)請求”之間的矛盾。最終,后者似乎占據(jù)了微弱的上風(fēng)。
“……哪里?!彼琅f沒看她,聲音低沉沙啞,言簡意賅,帶著一種“快點問完快點結(jié)束”的不耐煩,但那緊繃的下頜線卻悄然放松了幾分。
蘇嫵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她立刻報出了筆記上那道題目的編號和具體的困惑點,語速輕快,條理清晰。
昏黃的路燈下,寂靜的街道上,只剩下少女清甜溫軟的提問聲,和少年低沉沙啞、偶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卻始終條理分明、邏輯嚴謹?shù)闹v解聲。
他依舊目視前方,仿佛在對著空氣講課。蘇嫵則微微側(cè)身,仰著頭,目光專注地落在他緊抿的薄唇和偶爾因講解而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上。兩人之間隔著一點禮貌的距離,卻因為共同的話題,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微妙的連接感。晚風(fēng)吹拂,將他清冽的氣息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合在一起。
【叮!甜甜欣慰播報:目標顧衡當前好感度:53%!穩(wěn)步上升中!】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蘇嫵家。顧衡的講解也剛好在一個關(guān)鍵點告一段落。
“……大概這樣?!彼舶畎畹亟Y(jié)束,仿佛完成了什么艱巨任務(wù),立刻閉上了嘴,目光重新落回地面,剛剛緩和了一點的耳根似乎又有回紅的趨勢。
“明白了!謝謝顧老師!”蘇嫵停下腳步,笑容明媚,聲音清脆,“顧老師講得比筆記上還清楚呢!”她毫不吝嗇地送上夸獎。
顧衡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剛剛平復(fù)下去的心跳似乎又有點不聽話。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腳步卻沒有立刻挪動,似乎在猶豫是立刻轉(zhuǎn)身就走,還是……等她回去?
蘇嫵看著他這副明明想逃卻又強撐著站在原地的別扭樣子,心底柔軟一片。她沒有立刻道別,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書包側(cè)袋里拿出了那盒粉嫩嫩的草莓牛奶
她將牛奶遞到他面前,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紙盒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