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扛著那沉重的、滴著血的野豬,腳步沉穩(wěn)地消失在那條通往山腳更深處、更僻靜小路的拐角。那混合著松木、血腥和汗味的濃烈氣息,也如同被無形的屏障切斷,驟然淡去。
陽光重新變得灼熱刺眼,土路上的泥濘和牲畜糞便的氣味再次占據(jù)了主導(dǎo)。圍觀的村民見沒了熱鬧可看,也三三兩兩地散開,只是投向蘇嫵背影的目光里,依舊帶著未散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被顧獵戶那樣“招呼”過,這城里來的嬌小姐,怕是嚇得不輕吧?
蘇嫵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了那片泥濘的土地上。陽光將她纖細的影子拉得細長。她微微垂著頭,視線落在自己那雙沾了泥點的新皮鞋上,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襯衫的衣角,從旁人的角度看,活脫脫一個被嚇懵了、不知所措的柔弱少女模樣。
甜甜在識海里急得團團轉(zhuǎn):“嫵嫵?嫵嫵你沒事吧?是不是被那煞神嚇到了?都怪甜甜!甜甜不該催你出來的!那野豬頭太嚇人了!血都差點滴你身上!嗚…要不要甜甜給你放點舒緩的電子音樂?或者兌換一顆安神定驚丸?甜甜看看商城……”
“安靜點,小甜筒。”蘇嫵在識海里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她緩緩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半分驚惶?那雙狐貍眼里清澈明亮,眼尾微挑的弧度帶著點狡黠的興味,唇角甚至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玩味的笑意。她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左邊眼角下方那顆小小的淚痣,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嚇到?”她無聲地輕笑,目光卻銳利地掃向顧衡消失的拐角,仿佛能穿透土墻,“千年雷劫都挨過了,還怕一頭死豬和一個…心口不一的悶葫蘆?”
她不再停留,轉(zhuǎn)身推開知青點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走了進去,反手將門虛掩上,隔絕了外面探究的目光和灼熱的陽光。
門內(nèi),依舊是那間簡陋得令人發(fā)指的屋子。慘白的墻壁,硬板床,破桌子,舊椅子,還有墻角那兩個鼓鼓囊囊、與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帆布行李袋。空氣里彌漫著劣質(zhì)石灰水和陳舊霉味混合的窒息感。
蘇嫵蹙緊了秀氣的眉頭,毫不掩飾她的嫌棄。她走到墻角,動作利落地解開其中一個行李袋的繩索。
隨著袋口敞開,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富足”氣息撲面而來:嶄新的搪瓷盆、印著紅雙喜的雪白毛巾、厚厚幾大卷衛(wèi)生紙、散發(fā)著油墨香的成捆糧票、肉票、油票、糖票……還有幾罐包裝精美的麥乳精、油紙包的點心、質(zhì)地優(yōu)良的的確良襯衫和卡其布褲子,甚至還有一小盒包裝仔細的雪花膏。
甜甜的注意力立刻被轉(zhuǎn)移了:“哇!嫵嫵的‘娘家’真是大手筆!這么多好東西!在這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簡直是寶藏啊!那個…麥乳精聞起來好香啊……”
蘇嫵沒理會甜甜的饞蟲。她目標明確,從行李里翻出嶄新的搪瓷盆、毛巾、肥皂,又拿出一個鐵皮水桶。目光掃過角落里那個蒙塵的舊木盆,嫌棄地撇了撇嘴,直接拎起鐵皮桶,推門走了出去。
知青點院子里有一口公用的壓水井,幾個先來的知青正在排隊打水洗衣服。看到蘇嫵拎著嶄新的鐵皮桶出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帶著好奇和打量。蘇嫵目不斜視,徑直走到井邊。壓水井的鐵柄冰冷沉重,她微微蹙眉,但還是用力壓了幾下。
“嘩啦——”清涼的井水涌出,注入鐵皮桶。她打滿一桶,白皙的手指被鐵桶柄勒出一道淺淺的紅痕。她拎起水桶,步伐依舊從容,走回自己的小屋,仿佛拎的不是沉重的水,而是一個精致的手袋。
“砰。”水桶放在地上。蘇嫵挽起襯衫袖子,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她拿起嶄新的毛巾,浸入冰涼的井水中,擰干。然后,開始了對這個簡陋空間的第一次“征服”。
她的動作并不快,甚至帶著一種賞心悅目的優(yōu)雅,但效率極高。沾濕的毛巾仔細擦拭著那張破舊木桌的每一寸,桌面上陳年的污垢和灰塵在雪白毛巾下無所遁形。接著是那把吱呀作響的椅子。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硬板床上那層薄薄的、顏色灰暗的粗布褥子上。
甜甜小聲嘀咕:“嫵嫵,這個…也要擦嗎?看著好臟…要不甜甜幫你從商城里兌換一套新的床上用品?雖然積分有點貴……”
“不必?!碧K嫵拒絕得干脆。她走過去,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那粗布褥子的兩角,用力一掀!
“噗——”一大股陳年的灰塵混合著難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汗味、霉味和其他不明氣味的渾濁氣息猛地騰起,在光線里形成一道灰蒙蒙的煙柱。
“咳咳……”甜甜在識海里被嗆得直咳嗽,“天哪!這味道!甜甜的數(shù)據(jù)都要中毒了!”
蘇嫵也微微蹙眉,屏住了呼吸,但她手上的動作沒停。她利落地將那散發(fā)著異味、顏色可疑的粗布褥子卷成一團,像處理什么臟東西一樣,直接拎著走到門口,打開門,毫不猶豫地扔到了外面院子里的垃圾堆旁邊。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回到屋里,她又打來一桶清水,用毛巾沾濕,開始仔細擦拭那張光禿禿的硬板床板。直到木板露出了相對干凈的原色,她才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