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幾根孤零零的玉米桿子,在顧衡那雙仿佛不知疲倦的大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般被輕易折斷、剝開。金黃的玉米棒子被精準地扔進已經(jīng)堆成小山的收獲里。
上午的暖陽,也給這片剛剛結(jié)束戰(zhàn)斗的玉米地鍍上了一層溫暖而疲憊的色調(diào)??諝饫?,玉米桿斷裂的清冽氣息、泥土的燥熱、以及顧衡身上濃烈到化不開的汗水的咸腥,混合著蘇嫵身上那絲被汗水稀釋卻依舊固執(zhí)纏繞的百雀羚甜香,形成一種獨特而濃稠的氛圍。
蘇嫵安靜地站在田壟邊,看著顧衡將最后幾個玉米歸攏。他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沉默,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種事畢后的疲憊。汗水依舊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滑落,砸在干涸的泥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好了。”顧衡直起身,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劇烈勞作后的喘息余韻。他抬手用同樣沾滿泥土和汗水的粗布袖口,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反而留下幾道更明顯的泥痕。他看了一眼那兩座“玉米小山”,又飛快地掃過蘇嫵腳邊那個已經(jīng)裝得冒尖的背簍。
蘇嫵點點頭,彎腰試圖去背那個對她而言明顯過重的背簍。剛抓住背帶,一只粗糙、布滿厚繭的大手就伸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將背簍從她手中提了起來。
“我來?!鳖櫤獾穆曇粢琅f生硬,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將沉重的背簍輕松地甩到自己寬闊結(jié)實的背上,動作流暢得像是在扛一捆稻草。
蘇嫵看著他背上那幾乎要壓彎強壯腰背的份量,又看了看旁邊那堆同樣可觀的玉米堆(那是屬于她們小組其他人的任務(wù)量),剛想開口說什么。
“那些,”顧衡似乎知道她想說什么,下巴朝那堆玉米揚了揚,“晚點讓其他人來收。”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嫵泛紅甚至有些破皮的手心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又蹙緊了些,“走吧。”
說完,他邁開長腿,率先朝著田埂走去。沉重的背簍壓在他背上,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
蘇嫵看著他那沉默如山、卻替她扛起所有重擔(dān)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漾開一圈圈漣漪。她沒再堅持,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抬腳跟了上去。
回知青點的路,要穿過一片相對開闊的田野,再繞過幾戶村舍。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投射在田埂上。
顧衡走在前方,步伐不快,似乎刻意控制著速度。沉重的背簍并沒有壓垮他的脊梁,反而更襯出他肩背線條的強悍。蘇嫵落后他大約三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濕透的粗布上衣緊貼在后背上,勾勒出虬結(jié)起伏的背肌輪廓,汗水浸透的布料顏色深得發(fā)黑。
晚風(fēng)帶著田野的涼意吹來,卷起蘇嫵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她抬手理了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那個沉默的背影上。他走路的樣子,帶著一種山林獵戶特有的、充滿力量的穩(wěn)健,每一步都踏得很實,仿佛能踩碎任何障礙。他身上那股濃烈的汗味和泥土氣息,被晚風(fēng)裹挾著,絲絲縷縷地鉆進她的鼻腔,不再是單純的咸腥,反而混合著一種奇異的、屬于曠野的、雄性荷爾蒙的氣息,讓她心尖微微發(fā)顫。
兩人一路無話。只有腳步聲在寂靜的田野間回響——他沉重的步伐,和她輕盈的足音。
路過村口那棵老槐樹時,樹下納涼的村民比下午更多了些。顧衡背著那明顯屬于女知青的、裝滿玉米的碩大背簍,身后跟著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蘇知青,這個組合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驚訝,也有下午那幾個婆娘毫不掩飾的、帶著點酸意和看戲意味的打量。
“喲,顧衡,這是幫蘇知青干活呢?”
“嘖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顧石頭也會憐香惜玉了?”
“瞧蘇知青那小手,紅得跟啥似的,是該幫襯幫襯…”
“顧衡,力氣沒處使了?背這么大一簍子,也不怕把人家蘇知青的背簍壓壞了?”
“就是就是,蘇知青,顧衡這人看著悶,力氣可大著呢,以后有啥重活,盡管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