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花城巷口潺潺的溪水,在修理鋪叮當(dāng)作響的忙碌聲中,在蘇嫵批改作業(yè)的紅筆尖下,悄然流淌。深巷盡頭的“顧記精修”,已然成了花城巷乃至周邊一片不可或缺的存在。
顧衡的手藝如同他刻在招牌上的字,精、穩(wěn)、實。無論多刁鉆的“洋機(jī)器”毛病,到了他手里,那雙布滿薄繭的大手仿佛有魔力,總能精準(zhǔn)地找到癥結(jié),用最合適的零件和最利落的手法讓它重獲新生。口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越擴(kuò)越大。慕名而來的不再只是街坊鄰居的收音機(jī)、電風(fēng)扇,漸漸有了廠里送來維修的小型電機(jī)、甚至國營商店里出了故障的收款機(jī)。小小的鋪面常常擠滿了等待的顧客和待修的物件,空氣里彌漫著機(jī)油、松香和金屬特有的味道。
顧衡的工作臺成了他的戰(zhàn)場和舞臺。他常常一埋首就是大半天,汗水浸透汗衫,緊貼在寬闊結(jié)實的背脊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專注時,他眉頭微蹙,薄唇緊抿,眼神銳利如鷹,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病患”和手中的工具。拆卸、測量、焊接、調(diào)試……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充滿力量感的美學(xué)。只有偶爾抬眼,目光掃過角落里安靜記賬的蘇嫵時,那緊繃的線條才會瞬間柔和下來。
蘇嫵的“財務(wù)角”也日益重要。那個簇新的筆記本上,娟秀的字跡記錄著每一天的收入與支出:更換電容兩毛、新軸承一塊五、焊錫絲消耗……每一筆都清晰可查。她不僅是稱職的“賬房先生”,更是鋪子里的“定海神針”。顧客多了,她能溫和有序地安排順序,安撫等待的焦躁;遇到討價還價的,她也能不卑不亢、條理清晰地解釋成本;顧衡忙得顧不上喝水吃飯,一杯溫水和用飯盒裝來的、還帶著余溫的飯菜總會適時出現(xiàn)在他手邊。
午后,陽光透過天窗,正好落在蘇嫵記賬的小木板上。她正凝神計算著本月的收支,秀氣的眉頭微微舒展,唇角不自覺地?fù)P起一抹滿足的笑意。除去必要的零件成本、鋪面租金和預(yù)留的“發(fā)展基金”,賬面上竟然有了幾十塊錢的盈余!雖然不多,卻是他們靠自己的雙手,一分一厘實實在在掙出來的!這份沉甸甸的踏實感,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她心潮澎湃。
“看什么呢?這么高興?”顧衡剛送走一位取走修好縫紉機(jī)的大姐,用沾著油污的手背抹了把額頭的汗,走到她身邊。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帶著一身機(jī)油和松香的熱氣。
蘇嫵將賬本推到他眼前,指著最后的數(shù)字,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看!這個月,有結(jié)余了!”她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和驕傲。
顧衡的目光落在那個數(shù)字上,深邃的眼眸里瞬間也亮起了光。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不是去拿賬本,而是用力地、緊緊地握住了蘇嫵微涼的小手。掌心滾燙的溫度和厚實的繭子傳遞著無聲的激動和肯定。
“嗯!”他重重地點頭,聲音帶著忙碌后的沙啞,卻充滿了力量,“是管家婆持家有方!”他環(huán)視著這個被他們汗水浸透、親手經(jīng)營起來的小小天地,目光掃過整齊的工具架、光亮的工作臺、角落那瓶蘇嫵新?lián)Q的、帶著露珠的野菊花,最后落回蘇嫵洋溢著喜悅的臉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對未來的篤定,在他胸腔里洶涌澎湃。
夜幕降臨,送走最后一位顧客,鎖好鋪門。顧衡習(xí)慣性地牽起蘇嫵的手,兩人并肩走在歸家的巷子里。修理鋪的喧囂被拋在身后,巷子里飄蕩著各家各戶晚飯的香氣和溫馨的燈火。
“今天居委會的張主任來說,想把街道辦那臺老掉牙的油印機(jī)搬來修,”顧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說是好幾個地方都修不好,聽說我們這手藝好?!?/p>
“真的?”蘇嫵驚喜地抬頭看他,“那可是個大件!修好了,咱們鋪子的名聲就更響了!”
“嗯,明天就去看看?!鳖櫤恻c頭,握緊了她的手,“不過那家伙什沉得很,估計得費點功夫。”
回到家,簡單的晚飯后。顧衡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翻看他的工具書或者畫圖紙,而是打了一盆熱水,放在蘇嫵腳邊。
“泡泡腳,解乏。”他語氣自然,蹲下身就要去脫她的布鞋。
“我自己來!”蘇嫵臉一紅,忙縮回腳。雖然親密無間,但被他這樣伺候著洗腳,還是有些羞赧。
顧衡卻不由分說,大手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她的腳踝,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褪下她的鞋襪。微涼的雙腳浸入溫?zé)岬乃?,舒服得蘇嫵輕輕喟嘆了一聲。顧衡粗糙的手指力道適中地按捏著她的腳底和小腿,幫她緩解站了一下午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