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提出的“偏見識別與協(xié)同進化”新方向,在MIT實驗室內(nèi)部引發(fā)了新一輪的頭腦風暴,雖然前路漫漫,但團隊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探索激情。許念的《蝕》則在畫廊持續(xù)引發(fā)討論,那位神秘收藏家的興趣也日漸濃厚,通過畫廊表達了希望私下會面的意愿。
生活仿佛在學術與藝術的軌道上平穩(wěn)前行,直到一個越洋電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這份平靜。
電話是江澈的母親,蘇媛女士打來的。她結束了在巴黎的一個長期藝術項目,決定來美國東海岸短暫休整,第一站就是波士頓,航班就在兩天后。
掛斷電話,江澈握著手機,在客廳里愣了好一會兒,臉上是一種許念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期待、緊張甚至有一絲……不知所措的復雜表情。不同于面對學術難題的沉著,也不同于在她面前流露脆弱時的依賴,這是一種更接近于“近鄉(xiāng)情怯”的、屬于血緣羈絆的微妙情緒。
“怎么了?”許念放下手中的畫筆,從畫室探出頭。
江澈走過來,將她拉進懷里,下巴蹭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悶悶的:“我媽……后天到?!?/p>
許念的心也輕輕提了一下。她知道江澈與母親之間那些復雜的心結,雖然老宅畫室之行后有所緩和,但那道因常年分離和不同人生選擇而產(chǎn)生的鴻溝,并非一朝一夕能夠完全彌合。這次突然的、近距離的接觸,對江澈而言,無疑是一次情感上的未知挑戰(zhàn)。
“需要我……做些什么嗎?”許念輕聲問,回抱住他,感受著他略快的心跳。
“不用,”江澈搖頭,手臂收得更緊,“你就在我身邊就好?!?/p>
話雖如此,接下來的兩天,江澈卻展現(xiàn)出一種近乎“嚴陣以待”的狀態(tài)。他重新檢查了公寓的每一個角落,確保整潔有序(甚至比許念整理的還要苛刻);他上網(wǎng)搜索了波士頓所有評價好的中餐廳和符合母親口味的咖啡館,列了一個詳細的清單;他甚至……偷偷練習了幾遍見到母親時可能用到的、不那么生硬的問候語。
許念看著他這些帶著點笨拙的準備工作,心里又軟又酸。這個在頂尖實驗室揮斥方遒、在哲學思辨中從容不迫的男人,在即將面對母親時,竟會緊張得像個小學生。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在他反復調(diào)整客廳裝飾畫的角度時,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將他拉離那面墻:“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痹谒麑χ蛷d清單蹙眉時,遞上一杯溫水,提議:“或許,我們可以請阿姨來家里,我下廚做幾個菜?”
江澈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有些猶豫:“會不會太麻煩你?”
“不會,”許念微笑,“我想讓她嘗嘗……家的味道。”
這句話,輕輕觸動了江澈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看著她,眼底的緊張漸漸被一種深沉的動容取代。
蘇媛女士抵達的當天,江澈明顯有些心神不寧。去機場接機的路上,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用力,唇線緊抿。許念坐在副駕駛,安靜地陪著他,偶爾伸手輕輕拍拍他的手臂。
在機場到達口,當那個穿著素雅、氣質(zhì)卓然、眉眼間與江澈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女人推著行李車走出來時,江澈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蘇媛也看到了他們。她的目光先是在江澈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然后,緩緩移到了他身邊緊緊握著他手的許念身上。
那一刻,許念能感覺到,江澈的手心瞬間變得有些潮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媽?!苯荷锨耙徊?,聲音比平時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媛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許念身上,帶著藝術家特有的、敏銳而直接的審視,但并無惡意,更多的是好奇與探究。
“阿姨您好,我是許念?!痹S念落落大方地開口,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蘇媛看著她,又看了看兒子那明顯緊張、卻緊緊護在女孩身邊的樣子,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的微光,然后,她竟然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沖淡了她身上些許的清冷氣息:“你好,許念。常聽阿澈提起你,比照片上更靈秀?!?/p>
這溫和的態(tài)度,讓江澈和許念都暗暗松了口氣。
回程的車上,氣氛起初有些沉默。蘇媛看著窗外波士頓的街景,偶爾問一兩個關于他們生活的問題,語氣平淡。江澈的回答簡短而克制,母子之間似乎隔著一層無形的、需要時間融化的薄冰。
許念坐在后座,安靜地聽著,偶爾在江澈詞窮時,自然地接過話題,用輕松的語氣介紹著沿途的風景和他們公寓周邊有趣的店鋪。她的話語像溫柔的溪流,悄然潤滑著有些滯澀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