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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漢紀二十八】（第1頁）

[時間范圍]（漢平帝元始三年至王莽居攝、初始年間）

起自癸亥年（昭陽大淵獻，公元3年），止于戊辰年（著雍執(zhí)徐，公元8年），共六年時間。

漢平帝元始三年（癸亥年，公元3年）

春天，太皇太后王政君派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皇族事務(wù)官）劉宏、尚書令平晏帶著聘禮去見王莽的女兒（議婚）。使者回來報告說：“王莽的女兒深受道德教化熏陶，容貌端莊美好，應(yīng)當繼承皇家世系，主持祭祀。”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左將軍孫建、執(zhí)金吾（京師治安長官）尹賞、代理太常（禮儀官）事務(wù)的大中大夫劉秀以及太卜、太史令等官員，都戴著鹿皮帽、穿著素色衣裳，用多種占卜方法進行儀式。結(jié)果都說：“卜兆顯示金水相生，帝王之氣旺盛；卦象顯示父母之位正當，這就是所謂‘身體健康’的預(yù)兆和‘大吉大利’的符應(yīng)?！庇钟门?、羊、豬三牲的大禮祭告宗廟。主管官員上奏：“按照舊例：聘立皇后，需黃金二萬斤，折合錢二萬萬?！蓖趺O力推辭，只接受六千三百萬錢，而將其中的四千三百萬錢分給了十一個陪嫁女兒的家族以及九族中的貧苦人家。

夏天，安漢公王莽上奏制定了車輛、服飾制度，以及官吏百姓的養(yǎng)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物用具的等級規(guī)定。又建議設(shè)立官稷（國家祭祀谷神之處），在郡、國、縣、城、鄉(xiāng)、村都設(shè)置學(xué)官。

大司徒司直陳崇讓張敞的孫子張竦起草奏章，極力稱贊安漢公王莽的功德，認為：“應(yīng)該擴大王莽的封國，讓他像周公一樣；賜封王莽的兒子，讓他像周公的兒子伯禽那樣受封；所有賞賜的物品，也都應(yīng)比照周公。王莽的其他兒子，都應(yīng)像周公六個兒子那樣全部封侯?！碧侍蟀炎嗾履媒o大臣們看。大臣們正在商議此事，恰逢呂寬事件爆發(fā)。

當初，王莽的長子王宇反對王莽隔絕平帝生母衛(wèi)氏家族，擔心日后會招來災(zāi)禍，就私下和衛(wèi)寶（衛(wèi)后之弟）通信，教衛(wèi)后上書謝恩，順便控訴丁、傅兩家族過去的罪惡，希望能被召到京城。王莽報告太皇太后，下詔賞賜中山孝王后（衛(wèi)后），增加她的湯沐邑七千戶。衛(wèi)后日夜哭泣，想見皇帝一面，卻只是增加了封邑。王宇又教她上書請求進京，王莽不答應(yīng)。王宇與老師吳章以及妻兄呂寬商量對策，吳章認為王莽固執(zhí)不聽勸諫但迷信鬼神，可以用怪異事件驚嚇他，再趁機推演類比勸他歸政于衛(wèi)氏。王宇便讓呂寬在夜里拿血灑在王莽的府邸門上，被守門官吏發(fā)覺。王莽把王宇抓起來送進監(jiān)獄，王宇服毒自殺。王宇的妻子呂焉正懷孕，被關(guān)在獄中，等生下孩子后，也被處死。甄邯等人報告太皇太后，下詔說：“王莽身居周公之位，輔佐像周成王那樣的君主，卻像誅殺管叔、蔡叔一樣處置親屬，不因私情損害尊卑大義，我非常贊賞！”王莽趁機殺光了衛(wèi)氏家族的親屬，只留下衛(wèi)后。吳章被腰斬，在東市門分尸示眾。當初，吳章是當世著名儒生，學(xué)生眾多，有千余人。王莽認為他們是惡人的同黨，都應(yīng)禁錮終身不得做官。學(xué)生們紛紛改換門庭，另投他師。平陵人云敞當時任大司徒掾（屬官），自己彈劾自己是吳章的學(xué)生，收殮了吳章的尸體，買棺埋葬，京城的人都稱贊他。

王莽于是借呂寬案件，徹底追究黨羽，牽連出他平時厭惡的人，全部殺掉。元帝的妹妹敬武長公主一向依附丁、傅家族，王莽專權(quán)后，又非議王莽；紅陽侯王立是王莽的叔父；平阿侯王仁一向剛強正直；王莽都用太皇太后的詔書，派使者逼迫他們，命令他們自殺。王莽報告太皇太后說，敬武長公主是暴病身亡；太皇太后要親臨吊喪，王莽竭力勸阻才作罷。甄豐派使者乘驛車巡行各地，查辦衛(wèi)氏黨羽，凡郡國中的豪杰之士以及漢朝忠誠正直的臣子，只要不依附王莽的，都被誣陷以罪名而殺害。何武、鮑宣以及王商的兒子樂昌侯王安、辛慶忌的三個兒子護羌校尉辛通、函谷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南郡太守辛伯等人都因此被殺。共死了幾百人，全國為之震動。北?？と朔昝葘ε笥颜f：“三綱（君臣、父子、夫婦）已斷絕了！再不離開，災(zāi)禍就要臨頭了。”于是摘下帽子掛在東都城門，帶著家屬渡海而去，客居在遼東。

王莽召明曉禮儀的少府宗伯鳳進宮講解為人后代（指繼承宗祧）的禮儀規(guī)范，并讓公卿、將軍、侍中及朝廷官員都來聽講，想用這種辦法對內(nèi)教育天子，對外堵住百姓的議論。在此之前，秺侯金日磾?shù)膬鹤咏鹳p、都成侯金安上的兒子金常都因為沒有兒子，封國被廢除。王莽讓金日磾?shù)脑鴮O金當、金安上的孫子京兆尹金欽繼承他們的封爵。金欽說：“金當應(yīng)該給他父親、祖父建立祭廟，由大夫主持金賞的祭祀。”甄邯當時在場，當廷斥責金欽，并彈劾他：“金欽誣蔑祖先不孝，犯大不敬之罪?！苯饸J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自殺。甄邯因維護國家綱紀，不徇私情，忠孝尤其顯著，被加封一千戶。改封金安上的曾孫金湯為都成侯。金湯受封那天，不敢回家，以此表明為人后代的禮義。

這一年，尚書令潁川人鐘元被任命為大理（最高司法官）。潁川太守陵陽人嚴詡，當初以孝行被舉薦為官，把屬官當作師友，有了過失就關(guān)起門來責備自己，從不嚴厲訓(xùn)斥?？ぶ幸虼舜髞y。王莽派使者征召嚴詡，郡府屬官數(shù)百人為他設(shè)宴送行，嚴詡伏地大哭。屬官們說：“明府（對太守的尊稱）您這是吉利的征召，不該這樣。”嚴詡說：“我是為潁川的士人哀傷，自己哪里有什么憂愁呢！我因為柔弱被征召，朝廷必定會選剛猛的人來代替我；代替的人一到，必定有人要倒斃，所以我是在吊喪啊?！眹涝偟搅司┏?，被任命為美俗使者（負責教化風俗的官）。又調(diào)隴西太守平陵人何并接任潁川太守。何并到任后，逮捕了鐘元的弟弟鐘威以及陽翟的輕浮俠客趙季、李款，全部處死?？ぶ写鬄檎痼@。

漢平帝元始四年（甲子年，公元4年）

春天，正月，在郊外祭祀高祖劉邦以配享上天，在明堂祭祀孝文帝以配享上帝。改封殷紹嘉公為宋公，周承休公為鄭公。

下詔：“婦女除非本人犯罪，以及男子年齡在八十歲以上、七歲以下，其家除非犯大逆不道罪或詔書指名逮捕的，都不準囚禁。需要查問的，立即查問。將此定為法令！”

二月，丁未日，派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等人，帶著皇帝的車駕儀仗，到安漢公府第迎接皇后，授予皇后璽印綬帶，進入未央宮。大赦天下。

派遣太仆王惲等八人各配備副手，持符節(jié)，分別巡行天下，考察各地風俗。

夏天，太保王舜等以及官吏百姓上書的人達八千多，都請求按照陳崇的建議，對安漢公王莽加賞。奏章下交主管官員，主管官員建議：“增加封給安漢公新息、召陵兩縣及黃郵聚、新野縣的田地；采用伊尹、周公的稱號，加封安漢公為宰衡，地位在諸侯王之上（上公）。三公向宰衡報告事情時，要稱‘敢言之’；賜封安漢公的母親為功顯君；封安漢公的兩個兒子王安為褒新侯，王臨為賞都侯；增加皇后聘禮三千七百萬錢，合起來共一億錢，以表明隆重的禮儀；太皇太后親自到前殿冊封拜授，安漢公在前，兩個兒子在后，按照周公的舊例?！蓖趺н殿^辭讓，出宮后呈上密封奏章：“我只愿接受母親的封號，歸還王安、王臨的印璽綬帶以及爵位稱號、封邑民戶?！笔虑榻唤o太師孔光等人商議，都說：“賞賜不足以酬報功勞。謙虛辭讓，是安漢公一貫的作風，但最終不能聽從。忠臣的節(jié)操也應(yīng)該自我克制，而伸張君主的大義。應(yīng)當派大司徒、大司空持符節(jié)，奉皇帝詔書命令安漢公立即入宮理事。詔令尚書不要再接受安漢公辭讓的奏章?！弊嗾卤慌鷾省Ｍ趺н@才起來辦理公務(wù)，只是減少了召陵、黃郵、新野三處的封地而已。

王莽又把所增加的聘禮錢一千萬，送給太皇太后左右侍奉供養(yǎng)的人。王莽雖然專權(quán)，但他用來迷惑諂媚太皇太后的手段，下至她身邊的侍女長御（女官名），花樣層出不窮，賄賂饋贈數(shù)以千萬計。又建議尊封太皇太后的姐妹為君，賜給湯沐邑。因此太皇太后身邊的人日夜共同稱贊王莽。王莽又知道太皇太后是個婦人，討厭深居宮中，就想用娛樂換取她手中的權(quán)力，于是讓太皇太后一年四季乘車巡游京城四郊，慰問孤兒、寡婦、貞節(jié)烈婦。所到之處的縣邑，就施予恩惠，賜給百姓錢、帛、牛、酒。每年都這樣做，成為慣例。太皇太后身邊供玩弄的小孩生病了，住在外面，王莽親自去探望。他就是這樣想方設(shè)法討好太皇太后。

太保王舜上奏說：“天下人聽說安漢公不接受千乘封國的土地，辭讓萬斤黃金的聘禮，無不向往他的教化。蜀郡男子路建等人停止訴訟，慚愧地退去，即使是周文王感化虞、芮二君（使他們放棄爭地）的事，也不能超過！應(yīng)該通告天下?！弊嗾卤慌鷾省Ｓ谑强坠飧涌謶?，堅持稱病辭職。太皇太后下詔：“太師不必上朝了，每隔十天入宮一次即可。宮中設(shè)置幾案手杖，賜予十七種食物，然后再回家。屬官按原職辦公?！?/p>

王莽奏請興建明堂、辟雍、靈臺，為學(xué)者建造宿舍一萬間，規(guī)模宏大。設(shè)立《樂經(jīng)》博士；增加博士名額，每經(jīng)五人。征召天下精通一種經(jīng)義、教授學(xué)生十一人以上，以及通曉逸《禮》、古《書》、天文、圖讖（預(yù)言書）、鐘律（音樂）、月令、兵法、史籀文字（大篆），并能理解其意義的人，都到公車署（接待處）報到。網(wǎng)羅天下有特異才能的人，前后來了上千人，都讓他們在朝廷中記錄和講解學(xué)說，打算以此來糾正錯誤，統(tǒng)一各種不同的說法。

又征召能治理黃河的人，數(shù)以百計。其中看法較突出的有：長水校尉平陵人關(guān)并說：“黃河決口常常發(fā)生在平原、東郡左右，那里地勢低下，土質(zhì)疏松惡劣。聽說夏禹治理黃河時，特意空出這塊地方，認為水大時就讓它漫溢，水小時自然就會干涸。雖然時代變遷，黃河改道，但仍然離不開這塊地方。上古的事情難以查考，近察秦、漢以來，黃河決口都在曹、衛(wèi)一帶，其南北不超過一百八十里。可以把這塊地方空出來，不再建設(shè)官亭、民房就算了?！庇放R淮人韓牧認為：“可以大致在《禹貢》記載的九河故道處挖掘，即使不能恢復(fù)九條，挖成四、五條，也應(yīng)該有益處?！贝笏究辙蛲鯔M說：“黃河入海處的渤海地勢，比韓牧打算挖掘的地方要高。過去曾連續(xù)降雨，刮東北風，海水倒灌向西南，淹沒幾百里，九河故道的地方已經(jīng)被海水逐漸侵占了。夏禹當初疏導(dǎo)河水，本是順著西山腳下向東北流去。《周譜》記載：‘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黃河改道?！敲船F(xiàn)在黃河所走的河道，就不是夏禹當年開鑿的河道了。另外，秦國攻打魏國時，曾決開黃河淹灌魏都大梁，決口處于是擴大，無法再堵塞。應(yīng)該遷走居民，在完好的平地另開河道，讓河水沿著西山腳下，憑借高地向東北流入大海，才能沒有水災(zāi)?！彼究辙蚺鎳嘶缸T主持討論，向甄豐建議：“以上幾種意見，必定有一種是正確的。應(yīng)該詳細考察驗證，都可以預(yù)先看到效果。計劃確定后再動工，費用不過幾億錢，也可以雇傭那些游手好閑沒有產(chǎn)業(yè)的人。閑居在家和服役干活，同樣需要衣食，由官府供給衣食而讓他們勞動，是兩得其便，既可以上承夏禹的功業(yè)，又可以為民除害?！碑敃r王莽只是崇尚空談，沒有具體施行的人。

群臣上奏說：“從前周公攝政七年，制度才確定下來。如今安漢公輔政才四年，建造工程只用了二十天，就大功告成。應(yīng)該把宰衡的地位提升到諸侯王之上?！碧侍笙略t說：“可以?！辈⑾铝钣懻摗熬佩a”的禮儀（九種最高規(guī)格的賞賜，通常被視為權(quán)臣篡位的前兆）。

王莽奏請尊奉孝宣帝廟為中宗，孝元帝廟為高宗；又奏請毀掉孝宣帝生父悼皇考廟不再修葺；撤銷南陵（文帝母薄太后陵）、云陵（昭帝母趙太后陵）的陵園稱號，恢復(fù)為縣。奏章被批準。

王莽自認為已北面感化了匈奴，東面招來了海外國家，南面懷柔了黃支國，只有西面還沒有施加影響，便派中郎將平憲等人多帶金銀財寶引誘塞外的羌人，讓他們獻出土地，愿意歸屬漢朝。平憲等人上奏說：“羌人首領(lǐng)良愿等部落一萬二千人，愿意做漢朝的臣民，獻出鮮水海（青海湖）、允谷、鹽池，以及水草豐美的平地，都給予漢民；他們自己居住在險要阻塞之處，作為屏障。我們問良愿歸降的用意，他回答說：‘太皇太后圣明，安漢公最仁慈，天下太平，五谷豐登，有的禾苗長到一丈多高，有的一粒谷子包含三粒米，有的不種自生，有的蠶不吐絲就能成繭；甘露從天而降，甘泉從地下涌出；鳳凰飛來，神雀云集。四年來，羌人沒有遭受過苦難，所以樂意歸屬漢朝?！瘧?yīng)該及時安排他們的生活，設(shè)置屬國機構(gòu)管理保護?！笔虑榻唤o王莽處理，王莽又上奏：“現(xiàn)在已有東海郡、南海郡、北?？ぃ埥邮芰荚傅人I的土地設(shè)置西?？?。把天下分為十二州，以符合古制?！弊嗾卤慌鷾?。冬天，設(shè)置了西海郡。又增加法律五十條，違犯者流放到西?？?。被流放的人數(shù)以千萬計，百姓開始怨恨了。

梁王劉立（漢宗室）因與衛(wèi)氏家族有來往而被定罪，廢除王位，流放到南鄭；劉立自殺。

分割京城地區(qū)設(shè)置前輝光、后承烈兩個郡。更改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高級官員）的官名、位次以及十二州的名稱、分界?？鶎俚目h邑，有的撤銷，有的設(shè)置，有的更改名稱，天下事情繁多，官吏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