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雖然退讓了,但白煜田心里清楚,這事并沒有完。只要鹿家還在白鹿灘一天,這條渠的麻煩就不會斷。他做事,向來喜歡把根扎牢,不留后患。
第二天,他沒下工地,而是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舉人長衫,備了些鄉(xiāng)里的土產(chǎn),親自趕著馬車去了縣城。他不是去告狀,而是去縣衙“報備”。
縣太爺聽聞新科舉人白煜田求見,很是客氣,親自迎到了二堂。兩人分賓主落座,寒暄了幾句,白煜田便主動說明了來意。
他將那份由白承安繪制的渠線圖紙,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大人,學(xué)生此次前來,是為了一樁利民的好事,想請大人過目,并予以支持。”
縣太爺接過圖紙,仔細看了看,又聽白煜田將挖渠引水、抗旱救災(zāi)的緣由一五一十地道來,不住地點頭。
“修渠利民,此乃大善之舉??!”縣太爺撫著胡須,贊許道,“白舉人有此見識和擔(dān)當(dāng),實乃本縣之福,白鹿灘百姓之福!”
白煜田拱手道:“大人謬贊了。只是,此等工程,畢竟?fàn)砍兜洁l(xiāng)里田畝,學(xué)生擔(dān)心,或有不明事理之人,從中作梗,阻撓工程。故此,特來向大人報備,一來是請大人示下,看此舉是否合乎朝廷法度;二來,也是懇請大人,能為這樁利民之事,做個憑證?!?/p>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對官府的尊重,又巧妙地把鹿家可能有的阻撓,提前擺上了臺面。
縣太爺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他想起上次科舉舞弊案中鹿家的丑態(tài),心里已有了七八分計較。他當(dāng)即拿起朱筆,在那份渠線圖紙上,大筆一揮,批下八個大字:“修渠利民,官府支持”,又在末尾,蓋上了自己那方鮮紅的縣衙大印。
“白舉人,你放心去辦!”縣太-爺將蓋了印的圖紙遞還給他,“這便是官府的憑證。若再有人敢以‘風(fēng)水’、‘占地’等無稽之談阻撓工程,你便將此圖公示于眾。若還有人敢尋釁滋事,你大可直接來縣衙報官,本縣定當(dāng)嚴懲不貸!”
得了這顆定心丸,白煜田心里的最后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
他從縣城回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將那份蓋了官印的圖紙,張貼在了村口最顯眼的老槐樹下。那鮮紅的官印,在陽光下,像一團火,把那些潛在的魑魅魍魎,都照得無所遁形。鹿家那邊,自此之后,再也沒了半點動靜。
沒了后顧之憂,白鹿渠的工程,進行得熱火朝天。
白煜田親自下到渠底,跟鄉(xiāng)親們一起揮汗如雨。他那身舉人的長衫早就換成了粗布的短打,臉上、身上,濺滿了泥點子,跟地里刨食的莊稼漢,再沒半分區(qū)別。白承業(yè)、白承安兩兄弟,更是成了工地上的主心骨,一個負責(zé)帶著青壯年攻堅克難,一個負責(zé)調(diào)度后勤、分派伙食,忙得腳不沾地。
鄉(xiāng)鄰們的熱情,也被徹底點燃了。男人在前面挖,女人和半大孩子就在后面用簸箕、用籮筐,一筐筐地往外運土。就連村里平日里最愛說閑話的李二嬸,也自發(fā)地組織了幾個婦女,每日里燒好幾大桶解渴的涼茶,送到工地上去。
“來來來!都歇歇腳,喝口水!”
“張家嫂子,你那筐太沉了,我?guī)湍闾?!?/p>
工地上,處處是相互幫襯的身影,處處是嘹亮的號子聲和爽朗的笑聲。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衫,泥土染黑了他們的臉龐,但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對未來的期盼,也是親手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喜悅。
這天下午,日頭正毒。白承業(yè)正帶著幾個年輕后生,在一段最堅硬的土層上奮力挖掘。這段地,土里夾雜著許多碎石,挖起來格外費勁。
“大家加把勁!把這塊硬骨頭啃下來,前面就順當(dāng)了!”白承-業(yè)一邊喊著號子,一邊掄起手中的十字鎬,狠狠地砸了下去。
“鐺——!”
一聲脆響,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十字鎬的尖頭,像是碰到了什么極其堅硬的東西,只在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
“咦?底下有東西?”旁邊一個后生好奇地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