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點!”白承業(yè)吼道。
鹿承祖的身子穩(wěn)住了,他愣愣地看著白承業(yè),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他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扛起一袋更重的泥土,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人多,力量終究是大。兩家人合力,再加上上游引流溝也起了作用,豁口處的水流漸漸緩了下來。扔下去的麻袋,開始能夠堆積起來。一道由無數(shù)汗水、泥水和屈辱、默契交織而成的臨時堤壩,在這風雨中,一點點地成型。
從清晨,一直干到黃昏。
當最后一袋泥土被填進豁口,那奔涌的水流終于被徹底截斷的時候,雨,也奇跡般地停了。
天邊,一道絢麗的彩虹,掛在洗過的天幕上。
所有的人,都累得癱倒在了泥地里。他們一個個渾身是泥,狼狽不堪,卻都仰著頭,看著那道彩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沒有人說話,這片剛剛經(jīng)歷了劫難又重獲新生的土地上,只有風聲和疲憊的喘息聲。
白煜田從泥地里站了起來,他走到同樣掙扎著起身的鹿三位面前。兩個斗了一輩子的老人,此刻,臉上都掛著泥水和疲憊,再沒了往日的精氣神和算計。
白煜田從懷里,掏出一個濕透了的煙袋,倒了半天,才倒出一點半干的煙葉。他默默地卷了一鍋,點上,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煙袋遞給了鹿三位。
鹿三位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也學著他的樣子,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草味,嗆得他連連咳嗽。
“渠,修好了,你家的地,也保住了。”白煜田緩緩地吐出一口煙圈,看著遠處綠油油的麥苗,開口說道。
鹿三位沒看他,只是也望著自家的麥田,半晌,才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白煜田把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煙灰磕盡,轉(zhuǎn)身對身后已經(jīng)站起來的白家族人和鄉(xiāng)鄰們說:“都回去吧,燒點熱水,喝碗姜湯,別著了涼?!?/p>
說完,他便帶著自己的人,默默地離開了。
鹿三位站在原地,看著白煜田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道雖然簡陋卻已不再漏水的堤壩,和他腳下那片喝飽了水的麥田。麥苗經(jīng)過雨水的沖洗,顯得格外的青翠欲滴。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神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心里清楚,今天這道堤壩,保住的不光是兩家的麥子??伤睦锬枪勺硬桓屎驮箽猓瑓s像這地里的稗草一樣,只要還有一點根,就總會再長出來。他對著遠方,低聲地,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一般,喃喃自語道:“等著吧……等這渠里的水,真正流到地里的時候,我再讓你知道,這白鹿灘,到底誰說了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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