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鹿顯宗送回了鹿家大院的門口,看著他抹著眼淚進了門,才提著燈籠,轉身離去。
屋子里,鹿承祖的酒已經醒了大半,正在為自己剛才的沖動而有些后悔。他不是不心疼兒子,只是那股子對白家的恨意,已經深入骨髓,讓他無法理智地思考。
就在這時,鹿三位拄著拐杖,從里屋走了出來。他剛才在屋里,把外面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
“為個讀書的事,跟個娃置什么氣?”鹿三位淡淡地開了口。
鹿承祖還在氣頭上:“爹,你不知道!那姓白的,安的就不是好心!他這是想把咱們鹿家的下一代,都變成他的人!”
鹿三位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地呷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讓他去讀。”
“什么?”鹿承-祖以為自己聽錯了。
鹿三位抬起眼皮,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與他這副病弱身子毫不相稱的精明。
“我說,讓他去?!彼巡璞畔?,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著。“你以為,我真是讓他去學什么‘仁義道德’嗎?你腦子就不會轉個彎?”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了:“顯宗這娃,心眼實,白家的人,看樣子也挺喜歡他。就讓他去!一來,咱們看看,那白煜田和新來的周秀才,到底在學堂里,都教些什么名堂。二來,顯宗天天在那邊,白家有什么風吹草動,有什么新的計劃,咱們不就能第一時間知道了嗎?”
他看著自己那還有些發(fā)懵的兒子,冷笑一聲:“你把他當成咱們鹿家,扎進白家心臟里的一根釘子,一顆眼睛。這叫,‘探消息’。懂了嗎?”
鹿承-祖的腦子,終于轉過彎來了。他臉上的怒氣,瞬間就被一種恍然大悟的興奮所取代。
“爹!還是您高!還是您想得周全!”他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就讓他去!就當是咱們派過去的一個探子!”
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得意起來,仿佛已經看到了白家所有-的秘密,都被自己兒子探聽回來,然后被自己一一擊破的場景。
第二天一早,鹿承祖就換了一副嘴臉。他把鹿顯宗叫到跟前,臉上堆著笑,還親手給他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羹。
“顯宗啊,昨天是爹喝多了,跟你發(fā)脾氣,你別往心里去?!彼嗣鹤拥念^,“爹想了一晚上,覺得你說得對。讀書,是好事。爹支持你!從今天起,你就去白家的蒙學班,好好地跟周先生念書。只是……”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神情:“只是你要記住,多聽,多看,少說話??纯窗准业娜?,平時都在商量些什么?;貋?,要一五一十地,都告訴爹。知道嗎?”
鹿顯宗看著父親那張變幻莫測的臉,心里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那股子能去讀書的巨大喜悅,已經沖淡了一切。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地應道:“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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