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爺爺收下了?!?/p>
馬車終于緩緩地啟動了。車輪碾過清晨的薄霜,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白煜田坐在車上,沒有回頭,但他能感覺到,身后那幾十道目光,像一根根溫暖的線,一直牽著他,直到馬車拐過村口的老槐樹,再也看不見。
鹿家大院的門,自始至終,都像一只緊閉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直到送行的馬車,徹底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那扇緊閉的大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鹿三位那張蒼老而陰沉的臉,從門縫里露了出來。他望著空蕩蕩的官道,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快意,嘴角也慢慢地浮起一絲冷笑。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他轉(zhuǎn)身回到冰冷的堂屋,把正在擦拭藥材鋪算盤的鹿承祖叫到了跟前。
“他走了?”鹿三位問,聲音嘶啞得像是在拉一把破風箱。
“走了。全村人都去送了,跟送活祖宗似的。”鹿承祖的語氣里,充滿了酸溜溜的嫉妒。
“好?!甭谷坏穆曇簦袷且粔K在冬日里凍了三天三夜的石頭,又冷又硬?!八嘴咸锞褪前准业捻斄褐悄侨耗嗤茸拥闹餍墓?。如今,這根柱子一走,剩下的,就是些婦孺老弱和黃口小兒。承祖,咱們的機會,來了。”
他用那根干枯得像雞爪一樣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眼睛里,閃爍著壓抑已久的算計的光。
“你現(xiàn)在就去,到村里,挨家挨戶地,跟那些租了西坡地的小戶人家,都給我把話傳到了?!彼麎旱土寺曇?,一字一頓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就說,那西坡地,地契上沒名沒姓,但自古就是咱們鹿家看管的地。之前白煜田在,給他個面子,按公中田算?,F(xiàn)在他走了,規(guī)矩,也該改改了。從今年起,除了原定的租子,每畝地,還得再給咱們鹿家,交一石糧食的‘管理費’!”
鹿承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爹,這……這能行嗎?他們交了秋租,家里怕是都沒多少余糧了。再加一石,他們能干?”
“他們敢不干?”鹿三位冷哼一聲,“白煜田在的時候,他們有靠山,敢跟咱們叫板?,F(xiàn)在,白煜田去了京城,天高皇帝遠,一來一回,少說也得三四個月。等他回來,這米都生了蟲了!你告訴他們,誰要是不交這管理費,也行。以后他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別想到我鹿家的藥材鋪里,買走一根草藥!他家的牲口要是鬧瘟病,也別想從我這兒,討到一分錢的獸藥!”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愈發(fā)狠毒:“你去,就先從那個死了男人的李二嬸家開始!她家男人去年就是病死的,家里還有個藥罐子婆婆,離了藥,她就活不成!我倒要看看,她是要糧,還是要她婆婆的命!這叫,殺雞給猴看!”
鹿顯宗剛剛從村口回來,他把白爺爺送他的那顆糖,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上化開。他走到父親的房門口,正準備進去,分享這份喜悅,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屋里爺爺說的那番話。
他小小的身子,僵在了門口。
嘴里的那顆麥芽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甜味,變成了一塊又冷又硬的冰疙瘩,硌得他舌根發(fā)麻,一直涼到了心里。他默默地退了回去,躲在院墻的拐角處,攥緊了懷里那包送給白爺爺后剩下的紅棗。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剛剛送別時那份暖融融的心情,和此刻屋里傳出的冰冷話語,會同時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喜歡白鹿原續(xù)集請大家收藏:(。xiakezw。com)白鹿原續(x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