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的動作,比想象中還要快。
第二天,周秀才那個在縣城里四處打零工的侄兒周平,就興高采烈地跑來了白鹿灘。他一見到周秀才,就“撲通”一聲跪下了,激動得滿臉通紅。
“叔!叔!您真是我的活菩薩??!”他拉著周秀才的衣袖,語無倫次地說,“鹿家藥材鋪的管家,今天找到我了!說是……說是看在您老的面上,要讓我在他們鋪子里,當個二掌柜!每個月,給開二兩銀子的工錢!還……還預支了我十兩銀子的安家費!”
他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雙手捧著,舉到了周秀才的面前。
周秀才看著那個錢袋,又看著侄兒那張因興奮而漲紅的臉,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他什么都明白了。
鹿家這是繞過了他,直接從他唯一的親人身上,下手了。這比直接用金錢來收買他,要狠毒百倍。這用的是“人情”,是用他侄兒的前程,來綁架他的道義。
周平還在那里興奮地說著:“叔,您看,十兩銀子!有了這錢,咱們就能在縣城里,租個小院子了!以后,您也不用再待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了,我接您去縣城,好好地孝敬您!”
周秀才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從侄兒手里,接過了那個錢袋。錢袋很沉,可在他手里,卻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發(fā)疼。
他看了一眼門外,白家祠堂那高高的飛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莊嚴肅穆。他又想起了,自己當初,像條狗一樣,蜷縮在墻角,是白煜田,給了他一碗熱粥,給了他讀書人的體面。
他緩緩地,將那個錢袋,重新塞回到了侄兒的手里。
“平兒,”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這錢,你拿回去。告訴鹿家的人,這份差事,咱們,做不了。”
“叔?!”周平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為……為什么???二兩銀子一個月?。∵@么好的差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因為,咱們不能要。”周秀才看著自己的侄兒,一字一頓地說,“平兒,你記住。人這一輩子,可以窮,可以沒本事,但不能……不能沒有良心。鹿家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叔,心里清楚。他們給你的,不是差事,是一碗毒藥。今天,咱們要是喝了這碗毒藥,以后,就再也直不起腰桿做人了?!?/p>
“可是,叔……”
“沒有可是!”周秀-才的態(tài)度,變得嚴厲起來,“你現在就去,把這銀子,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們!就說,我周家的子孫,雖然窮,但還有幾分骨氣,攀不上他鹿家的高枝!”
周平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但自小就敬畏自己這位讀書人叔叔的他,還是不敢違逆。他只能揣著那袋銀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當天夜里,周秀才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親自,找到了正在祠堂里理事的白承業(yè)。他將昨日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臉上,充滿了愧疚。
“東家,”他對著白承業(yè),深深地作了一揖,“此事,是周某管教不嚴,識人不明,險些……險些因為家門不幸,而累及東家的大業(yè)。周某,有愧啊。”
白承業(yè)聽完,沒有絲毫的責備。他連忙上前,扶住周秀才。
“先生,快快請起!您這是說的哪里話!”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激和敬佩,“此事,錯不在您,而在鹿家行事卑劣。先生能在這等親情與利益的裹挾之下,依然堅守道義,拒絕誘惑,承業(yè)……佩服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