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顯宗的病,一天比一天重。
那碗由白家送來的姜湯,暖得了一時,卻暖不了一世。他那顆早已被家族的罪孽和自身的掙扎,掏空了的心,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風雨了。
他每日里,只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鹿家的擔子,便名正言順地,徹底落在了鹿兆山的肩上。
而這,正是鹿兆山,等待已久的機會。
他父親那番“別再斗了”的臨終遺言,早已被他,當成了耳旁風。在他看來,那不是智慧,是軟弱,是向白家搖尾乞憐的恥辱。
他要斗。
而且,要用一種,連白家都看不懂、也管不著的法子來斗。
他盯上了“天時”。
這幾年的風調(diào)雨順,讓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但他,卻從一些最細微的跡象里,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比如,去年的冬雪,比往年薄了三成;今春的雨水,也遲遲未到。
他有一種預(yù)感,一場大旱,或許,就在不遠的前方。
而大旱,對他來說,不是災(zāi)難,是潑天的富貴,是足以讓他一舉翻盤的、上天賜予的賭局!
這天,他借口去縣城為父親采買藥材,卻悄悄地,走進了縣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專做糧食轉(zhuǎn)運生意的“廣源糧行”。
糧行的掌柜,是個精明的胖子。他與鹿兆山的母親,沾著點遠親。
“喲,這不是兆山侄兒嗎?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鹿兆山?jīng)]有跟他客套。他一進門,就將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了桌上。
“表叔,”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想跟您,談一筆大買賣?!?/p>
他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我想請您,從現(xiàn)在開始,不動聲色地,從外地,替我,收購一百石的陳年苞谷和糙米。價錢,可以比市價,高上一成。東西,不用運回村里,就存在您的倉里。等到……等到一個最好的時機,我再派人,來取?!?/p>
那胖掌柜聽得,心驚肉跳。
“兆山侄兒,”他擦了擦額頭的汗,“你……你這是要……囤糧居奇?。∵@可是,要掉腦袋的買賣!”
“富貴,本就是從刀口上舔來的?!甭拐咨降哪樕希冻隽艘粋€與他年齡不符的、冷酷的笑容,“表叔,您放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成之后,利潤,咱們,三七分。您三,我七?!?/p>
他又將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推了過去。“這是定金。您先拿著。就當是,侄兒我,孝敬您的茶水錢?!?/p>
看著那白花花的銀票,和那“三七分”的承諾,胖掌柜那顆商人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最終,貪婪,戰(zhàn)勝了恐懼。
“好!”他一咬牙,“侄兒你,有魄力!這筆買賣,叔,跟你干了!”
兩人又就著燈火,商議了許多關(guān)于如何“暗度陳倉”、如何“分批轉(zhuǎn)運”的細節(jié)。
他們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道,他們這場密謀,竟被一雙無意的眼睛,看了個正著。
白景琦的弟弟白景明,恰好,也在那家糧行。他是奉了兄長的命,來給村里,采買一批新到的棉籽的。
他剛跟伙計談好了價錢,正準備去后院取貨,卻無意中,看到,糧行的掌柜,領(lǐng)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那間最隱秘的、只有大主顧才能進的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