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嗓子就知道李夫人哭多了,她說,“不怕得罪您,世家就是這樣,我們又是將門,您與子深結(jié)交朋友這事兒,老爺他們覺得怪異,我原來也覺得。可我沒有辦法,那晚上他摔得滿臉是血,偷偷躲到我屋里來,跪下哭著求我,讓我拿刀,把你從他心里剜出去?!?/p>
李夫人又掉淚了。
她道:“他嚇?biāo)牢伊?,大半夜的,我既埋怨他不聽話,又心疼他糟踐自己。他從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從來沒那么哭著求人——我想不明白,我也失了智,就背著老爺,把他給送出去了?!?/p>
“我在想,這世上除了做娘的,沒誰會這么縱容孩子,還是個(gè)這般不聽話、蔑倫悖理的孩子。”
話不大中聽,但話里全是真心,李夫人一口氣說了很多,哭得不能自已,魏順安靜地看她聽她,心口繞著亂麻,找不見頭緒。
對方話完了,魏順卻什么都不想說了。
他站了起來,語氣有點(diǎn)兒急,說:“夫人,我給您磕個(gè)頭吧?!?/p>
他不等她做出反應(yīng),慌忙垂手跪下,規(guī)矩地磕頭,一個(gè)不夠,連著磕了仨。
他也快落淚了,聽見李夫人惶恐地說著“不成”,然后,被心焦忐忑進(jìn)來看情況的張啟淵抱著扶了起來。
“你干嘛?”張啟淵嗓音是發(fā)軟的、是抖著的,說,“你是提督,她沒有官職,你怎么能跪她?”
被抱著了,被所愛之人的熱意包裹,魏順這下兒才流露脆弱,他看向張啟淵的眼睛,小聲道:“我該跪,我和你逾墻相從,傷風(fēng)敗俗,我對夫人有愧?!?/p>
張啟淵以為李夫人罵了他,就惱怒了,說:“娘,我不準(zhǔn)你說他?!?/p>
李夫人無措。
魏順著急地抬起手,把張啟淵的拇指抓著,說:“你別犯渾,夫人沒對我說不好的話,是我自己覺得對不起她。”
看魏順這樣子,張啟淵頓覺心里很疼,他嘆息,道:“娘,你先出去上車吧,我跟他再說兩句話。”
又解釋:“我今晚肯定會跟你們回去的,我東西還在車上?!?/p>
“好,我先出去?!?/p>
李夫人走了,等在院兒里的丫鬟也跟著走了,那么些情緒涌上,魏順站都站不穩(wěn),張啟淵抱住他,說:“你放心,我過幾天就回來了,我娘要是說了讓你多想的話,我替她道歉?!?/p>
魏順輕輕搖了兩下頭,說:“她已經(jīng)是這世上最好的娘了,我這樣子,要是別人的娘,不知道多遭罵呢?!?/p>
“你什么樣子?在我這兒,你就是最好的樣子,其余的什么男男女女,全入不了我的眼,”張啟淵松開懷抱,看魏順,略帶酸苦地對他笑了,叮囑,“你自己好好待著,每天記得吃飯,別光顧著忙,還有就是,等我回來。”
“好?!?/p>
“還有,我會給你寫信,咱們定一個(gè)暗號,第一封信的第一行,第一個(gè)字旁邊會有墨點(diǎn),第二封信就是第二行第二個(gè)字,第三封也一樣,這樣你就知道信是不是我親筆了。”
“好。”
剛才被李夫人明里暗里貶損的時(shí)候沒哭,現(xiàn)在,魏順眼睛卻濕了。他心想張啟淵真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老天爺把自己十多年的歡愉拿去了,又加倍地把這人送來了。
沒虧,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