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勒節(jié)想抓著馬鬃借力,差點沒被馬給踹飛。
勒節(jié)在漢人地界生活過,漢人的習性沾染了不少,身體虛得很,就昨天身上出了點汗,寒風一吹就得風寒了。但應該并不嚴重,至少今天喝粥的時候,還有跟他搶的力氣。
極支遼看向一旁緊緊裹著羊絨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勒節(jié),嘲諷道:你看看部族的男兒,除了你還有誰病了,跟只剛下下來的小羊羔似的。
首領有空閑譏我,不如多想想我們的活路。勒節(jié)幽幽地冒出來一句。
什么活路,勒節(jié)你怕是燒糊涂了吧?極支遼不解。
看似我們每天都有糧草,基本都能吃飽,可實際上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勒節(jié)沉聲道。
病倒的這一天,他躺下來,長時間地凝望著軍帳的頂棚,反而想透徹了。
時至今日,營帳內已沒有任何余糧,每天得靠新發(fā)配的糧草度日,行軍打仗最重要的糧草卻全系于對方身上。一旦土城不再供給,迎接他們這兩千多人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知不覺間,他們雙方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所謂的交易合作關系,演變成了現(xiàn)在的依賴。
當他們還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獲得糧草的喜悅中時,那個女人早已機關算盡,她比他們高明太多了。
因為當時食物太誘人,他同樣被蒙蔽住了?,F(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場交易從一開始根本就是不對等的:離了糧草他們活不了,但對方離了他們采掘的材料,照樣活得好好的。
被這樣一說,極支遼瞬間有些后怕地領悟到了。
他苦惱地問:對啊勒節(jié),你說他們糧草到底還有多少,他們每日給我們的不少,城里人也得吃喝,怎么就是耗不盡啊?
勒節(jié)迷茫地搖搖頭,他同樣費解。土城四面一直都有斥候騎兵監(jiān)視,確保沒人從城中溜出去過,他們也沒地補充糧草,可糧草就是用不完。
極支遼心思一動,勒節(jié),不如明日我們問她多要些,此前一直都是她定,我們應當主動硬氣一回。
若是不給,我們就不交易了!他硬氣地補充。
他想的是,多要的糧草就偷偷攢著,攢到足夠多,就不必再受人掣肘了。
勒節(jié)直接一盆涼水澆下來:若真鬧掰了,首領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能攻下土城?白天你應該見識過了,就這幾日,他們又造出了一座箭樓,還修起了城門樓,城墻高大堅固,若是攻城,我們連三層的把握都不到。
極支遼一時啞口無言,拳頭攥緊,渾身發(fā)抖。漢人!又是可惡的漢人,把他們逼上了絕路!
不過首領,勒節(jié)畫風一轉,聲音柔和了一些,這么久以來,土城里的漢人信守承諾,也沒在糧草里下過毒,倒還算道義。
極支遼突然覺察到有些不對勁,立即嚴肅地瞪著他。
勒節(jié),你不會是想降吧?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難道部族的百年屈辱還不夠?我勺夏男兒,可以曝尸荒野,寧死不降!
沒皮沒臉你就去降,反正你長年跟漢人混跡在一起,恐怕早就失去了血性。極支遼嘲諷地補充。
勒節(jié)頗覺無語地白了他一眼,倒也不計較,轉而說:首領,你可還記得最初那名漢人女子請我們談話時,她說過什么嗎。她說我們回部族過冬的糧草她也會給夠,我在想,如果此前她都信守承諾,那么這番話會不會也是真的。
面對當下的困境,勒節(jié)沒有破解的思路,他只能這樣想,這大概算是他的美好期冀。
首領因為少年時被邊境的漢人坑騙太多,所以偏見根深蒂固,他于漢境生活多年看得更透徹,漢人與他們勺夏人沒什么分別,有狡詐奸滑的,有普通人,也有品德高尚寬厚仁義的。
絕無可能!極支遼斬釘截鐵地說,之前定是漢人耍的伎倆,為籠絡住我們。運回部族過冬的糧草給養(yǎng),所需數(shù)目之多,他們豈能拿得出?
可話說到這里,極支遼心情一下子沉重了?,F(xiàn)在不光得解決糧草問題,還得帶給養(yǎng)回部族過冬,雖然勺夏只是小部族,人口也不少,部族還有少量余糧,但肯定不夠過冬。南下這許多日一無所獲,本打算奪城后速回,結果越拖越久,這些日子他明顯能感覺到好些弟兄都開始想念部族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