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示意親衛(wèi)招呼酒肉。
酒菜很快被端了上來,二人相對而坐,一如幾日之前。
但這一次,沒有豪邁的笑聲,沒有推杯換盞,沒有兄弟間的情誼,只有沉默,以及沉默之下洶涌的暗流。
韓遂死死地盯著馬騰,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眼睛,終于忍不住問:汝為謝喬說降乎?
馬騰緩緩拱手,聲音沙啞地開口:非為謝喬,實為救兄長性命而來。
救我性命?韓遂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一拍桌案,怒極反笑,馬壽成,你敗了,便要拉我一同跪下不成?我與你相交半生,竟不知你是個如此貪生怕死的軟骨頭!
怒吼聲在大帳內(nèi)回蕩,眾將聞言,無不義憤填膺,紛紛對馬騰怒目而視。
馬騰沒有被他的怒火嚇倒,反而抬起頭,直視著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兄長久居金城,可知天下大勢?
韓遂厲聲道:我自然知曉。
你不知!馬騰斷然喝道,今,圣人操持朝廷,漢室雖微,隱有復(fù)興之兆。天下雖分崩離析,人心卻思歸一統(tǒng)。
馬騰繼續(xù)道:袁紹、袁術(shù)、曹操之流,雖擁兵割據(jù)一方,在圣人感召下,卻有歸順之兆。彼昔日為朝臣,名門之后,將來若天下有變,撥亂反正,歸順朝廷,是青史留名的佳話。
我等,名為漢將,實為亂黨,占據(jù)西涼,屢抗天兵,在朝廷眼中與黃巾何異?若無擎天之力,將來清算之時,必為煌煌大勢所碾碎!身死族滅,遺臭萬年。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苦澀。
韓遂沉默不言,在權(quán)衡思考。
此天下,唯有謝喬,實力空前。如果謝喬將兄長逐出西涼,你去了中原,朝廷能饒你?我等亂黨,唯一的出路,便是跟隨這竊國巨盜一起,搏一個從龍之功,立不世之大業(yè)!
竊國巨盜?韓遂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不錯!馬騰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謝喬,乃竊國巨盜,她非匡扶漢室之人,她要的,是這整個天下!
謝喬勢不可擋!兄長,你我與其在泥潭里掙扎,被朝廷圍剿,被諸侯吞噬,何不,識時務(wù),做俊杰?
韓遂的心神被馬騰這番話劇烈撼動,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懂,只是不愿去想,不愿承認罷了。
但他依舊固守著最后的防線,根植于骨子里的武人尊嚴,讓他無法輕易低頭。
韓遂聲音干澀地問出了那個讓他寢食難安的問題:賢弟,那日宣威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馬騰的眼神飄向帳頂,仿佛在回憶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他臉上的肌肉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過了許久,才緩緩?fù)鲁鰩讉€字:兄長何必明知故問。
韓遂追問:謝喬麾下,到底有多少投石車?
這是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也是壓在他心頭最沉重的巨石。
在他的認知里,投石車是何等珍貴的攻城利器,打造不易,運輸更難。
他設(shè)想過一百架,甚至五百架,但那已經(jīng)是匪夷所思的數(shù)字了。
馬騰斬釘截鐵:一萬架。
這個答案,讓韓遂身子一晃,險些坐不穩(wěn)。
不錯。馬騰的聲音里猶帶著恐懼,那日,投石車成林,遮天蔽日。萬石齊發(fā)之時,天崩地裂,不過如此。我數(shù)萬大軍,在飛石之下,與螻蟻無異,頃刻間灰飛煙滅。愚弟僥幸撿回一條命,可我麾下那些跟隨我多年的弟兄,卻是連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