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已走到墻邊那副巨大的輿圖前,用手指點在了張掖屬國和居延屬國交界處的一片區(qū)域。
在這片區(qū)域內,最強大的部落是鐵勒部的分支,名為呼延氏。呼延氏素來強悍,對漢庭也最為桀驁不馴。他們的頭人呼延豹,野心極大,一直想吞并周邊的柔弱小部,以壯大自身。只是苦于實力不足,且擔心會引來其他部落的聯(lián)合抵制,陷入圍攻。
賈詡頓了頓,我們要做的,就是為呼延豹提供一個機會。給他提供精良的鐵器、足夠的糧秣,甚至可以許諾他一個漢庭的虛名,讓他幫我教訓一些不聽話的部族。他有我們撐腰,膽氣自然會壯,一定去攻打他垂涎已久的目標,比如折蘭部。
軍師意欲令呼延豹去攻打折蘭部?這豈不是讓我軍成為引發(fā)內亂的推手?那名參軍訝異,終于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軍師!這這與縱虎傷人何異?此事一旦傳揚出去,我大軍聲譽何在?
面對質問,賈詡淡淡道:亂世之中,求穩(wěn)即是求亂。這些部族,就像是野草,不加以修剪,來年春風一吹,便會重新占草場。
我們放任呼延豹去攻擊折蘭部,但我們劃定界限,并嚴密監(jiān)控。讓呼延豹嘗到甜頭,但他必須知道,這甜頭是誰給的,以及何時該收手。
當折蘭部被呼延豹打得瀕臨滅亡,家園被毀,勇士死傷慘重之際,主公,便可以大司馬的身份,出現在戰(zhàn)場上。
賈詡的計策,如同剝洋蔥一般,一層一層地展現出其冷酷的邏輯。
此時,主公不是去幫助呼延豹,亦不是去幫助折蘭部。主公是去主持公道,止戈息武。主公告訴呼延豹:你已獲得了足夠的戰(zhàn)利品,但你不能趕盡殺絕,否則,便是與我軍為敵!
同時,主公告訴折蘭部的殘余:你們的失敗,是因為你們的弱小。但吾心憐憫,愿意給你們一個生存的機會。
折蘭部被呼延豹徹底打殘,他們無力自保,更無力重建家園。此時,主公提出一個條件:折蘭部所有剩余的青壯年勇士,必須全部編入我軍,為期三年,以此換取對他們部落的庇護,以及重建家園的資源。
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加入我們,他們可以保住妻兒老小的性命,可以獲得我們提供的糧食和耕牛。他們是為了生存而戰(zhàn),這樣的軍士,才是最忠誠、最悍不畏死的。
至于呼延豹,賈詡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戰(zhàn)利品,但他也徹底明白了一個事實:他的強大是主公給予的,而主公隨時可以收回。他從此將成為主公手里的一把刀,一把用來威懾其他蠢蠢欲動的部族的長刀。
謝喬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知道這種手段在歷史上被稱為以夷制夷,是歷代中央王朝對付邊疆民族的慣用伎倆,但親耳聽見并準備實施,依然讓她感到一種深刻的寒意。
這意味著,她將親手導演一場屠殺,用一個部落的鮮血和苦難,來換取另一個部落的歸順和自己的兵源。
賈詡似乎看穿了她的內心掙扎,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有力:主公,亂世之中,陰毒與否,只在于結果。若不如此,張掖難安。一旦等到我們與馬騰、韓遂在武威一線交戰(zhàn),后方羌胡趁機叛亂背刺,屆時烽火四起,受苦的依然是張掖的百姓。以小亂,換大治,以局部的血腥,換取長久的安寧。這便是亂世生存之道。
謝喬緩緩閉上眼睛,思慮片刻,做出了決定:就按文和先生的計策辦。
遵命。賈詡深深一揖,眼底閃過一絲贊許。
他知道,這位年輕的主公,正在快速地蛻去最后一絲亂世中不應存在的仁慈,成長為一名真正的雄主。
第二日,賈詡以大司馬使者的身份,帶著一隊護衛(wèi)和幾輛裝滿貨物的馬車,進入了呼延氏的營地,面見頭人呼延豹。
草場上,強壯的胡人男子赤裸著上身,在烈日下摔跤、馴馬,看到賈詡這隊漢人進來,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