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93章（第3頁）

她不去看那老者，也不去看那些叫囂的人群，只是靜靜地垂著頸，仿佛在研究自己面前案幾的紋路。

時(shí)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了。

她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具力量。

那是一種全然的、徹底的無視。

仿佛老儒的指控，眾人的喧囂，都只是夏日里惱人的蟬鳴，根本不配她投入一絲一毫的關(guān)注。

這種死寂般的平靜，讓原本喧鬧的廳堂詭異地安靜下來。

那些叫嚷的聲音漸漸稀落，人們面面相覷，被這種無聲的蔑視搞得心頭火起，卻又有些無所適從。

老儒的臉色由白轉(zhuǎn)紅，又由紅轉(zhuǎn)青，最后幾乎成了豬肝色。

他一生受人尊崇，在潁川地界跺跺腳地面都要抖三抖，何曾被如此頂撞?

尤其還是被一個(gè)年輕女子，一個(gè)出身不明，被他們打心底里視為僥幸得位的異類!

豎子!安敢如此!

老儒終于按捺不住，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謝喬臉上，聲音因激動(dòng)而尖利，出身鄙陋，不通禮儀!僥幸竊據(jù)梁國，便以為能與我輩鴻儒并列?!汝之所為，不過是嘩眾取寵之術(shù)，與倡優(yōu)何異!還說什么新政，我看就是飲鴆止渴，禍國殃民!今日竟敢在此大放厥詞，污我清流!

他越罵越激動(dòng)，唾沫橫飛，言語愈發(fā)粗鄙不堪，什么牝雞司晨，家國不幸、沐猴而冠，貽笑大方，幾乎將世間能想到的對(duì)女性和非士族出身者的蔑稱都翻了出來。

就在此時(shí)，一直低著頭，仿佛在研究案幾上木頭紋理的謝喬，緩緩抬起了臉。

她臉上沒有波瀾，沒有被羞辱的憤怒，甚至連一絲被冒犯的慍色都看不出來。

她站起身，動(dòng)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條斯理，卻帶著一種無形的氣場，壓得周圍的喧囂都為之一靜。

罵完了?謝喬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卻又異常清晰地傳遍了整個(gè)廳堂的每個(gè)角落。

老儒被這突如其來的平靜噎了一下，后面的污言穢語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臉色憋得更加難看。

謝喬沒再看他，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gè)人，尤其是上首那幾位始終沉默的大人物。

她的語速陡然加快，字字清晰，如同連珠炮一般響起：這位老先生，還有諸位。她頓了頓，接觸到她視線的人，無論之前是叫囂還是冷眼旁觀，都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仿佛被針扎了一般，你們聚在這里，高談闊論，品評(píng)人物，吟風(fēng)弄月，自詡風(fēng)雅，自命清高?？蓾}川，就在你們腳下這片土地，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易子而食，你們出門的時(shí)候，難道是閉著眼睛走路的嗎?還是說，那些掙扎求活的黔首，根本入不得諸位清流的法眼?又或者，你們壓根沒長眼睛?

《梁園賦》是不是我寫的，很重要嗎?就算是我親筆所書，字字珠璣，驚才絕艷，能讓一個(gè)餓死的農(nóng)夫死而復(fù)生?能讓潁川的糧價(jià)降一文錢?就算不是我寫的，是我找人代筆沽名釣譽(yù)，難道就能證明，你們這些空談玄理、不事稼穡的君子，動(dòng)動(dòng)嘴皮子就能變出糧食來，填飽那些嗷嗷待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