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絲不茍地,用雙手輕輕撣了撣自己那件漿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儒衫前襟,拂去塵埃。
爾后,他對著官學建筑的深處,那個象征著圣人所在的方向,鄭重地緩慢地深深地彎下了腰,行了一個周全的大禮。
整個動作,從躬身到直起,都透著一股對學問本身的虔誠與尊重,而非對任何名號的屈從。
隨即,他直起身,字字清晰,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老朽不才,姓鄭名玄。今日在此,是為求教,亦為明辨。
請圣人不吝賜教!
鄭玄?!
這兩個字仿佛擁有魔力,瞬間凍結(jié)了方才還鼓噪不休的空氣,也凍結(jié)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以及他們尚未完成的動作。
前一刻還喧囂鼎沸,怒罵震天的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
驟然之間,徹底失聲。
先前那些憤怒,尖利的叫罵,幾乎要付諸實踐的推搡意圖,全都在這沉甸甸的名字面前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發(fā)自肺腑的難以置信。
鄭玄?
哪個鄭玄?
難道真的是那位學究天人,遍注群經(jīng),被天下所有讀書人奉為圭臬,尊為當世經(jīng)學泰斗,傳說中早已歸隱山林、不問世事許多年的一代大儒,鄭玄?!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有人下意識地失聲驚呼,隨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有人使勁揉著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耳鳴,出現(xiàn)了幻覺。
更多的人則是在腦海中飛快地翻檢著關于鄭玄這個名字的一切信息,他的學問,他的聲望,他的傳說。這個名字的分量太重了。
他為啥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還穿著如此寒酸的半舊儒衫?
這和傳說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儒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齊刷刷地聚焦在老者身上。
只是這一次,目光中不再是輕視和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審視,是驚疑,是探究,更有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整個官學門前,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謝喬正在一墻之隔的梁園里,聽到外面的動靜起初并沒太在意。
還以為是哪個狂熱粉絲又在喊什么圣人英明,或者是為了搶個好位置起了點小摩擦,尋常事耳,見怪不怪,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