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特別囑咐道:對外宣稱時,切記要說:此賦乃謝喬偶得靈感所作,自覺才疏學淺,文中或有瑕疵錯漏之處,懇請?zhí)煜赂呙髦坎涣吒?/p>
周密雖不明白為何要如此謙虛,甚至主動求噴,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領命:喏!屬下這就去辦!
從此,謝府君好夢中作賦,傳遍天下。
《梁園賦》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士人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不過數(shù)日,從睢陽到洛陽,從潁川到南陽,幾乎所有文人雅士的案頭,都多了一份墨跡未干的抄本。
睢陽各家書坊的抄書吏日夜趕工,依舊供不應求。
茶樓酒肆之中,隨處可見捧著賦文低聲吟哦或高聲爭論的士子。
那賦文辭藻華美,氣勢恢宏,將梁孝王時期的園林盛景、賓客云集描繪得如在眼前,又巧妙點出重開盛會、再續(xù)風流的期盼,引得無數(shù)人心馳神往。
真乃神來之筆!梁園盛景,恍如昨日重現(xiàn)!
謝府君不僅能安邦定國,文采亦是斐然,巾幗不讓須眉啊!
謝府君究竟何等神人,我定要前往一睹尊容。
遠在陳留隱居的邊讓,這位辭賦大家,手捧抄本,讀罷一遍,又細細品讀第二遍。目光在賦文的某幾處微微停留,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抄錄有誤,還是他沉吟片刻,又緩緩搖頭,將那一點疑慮暫且放下。
北海,鄭玄的茅廬之中,清風徐來,伴著淡淡墨香。
名滿天下的大儒須發(fā)皆白,正襟危坐于席上,手中捧著的正是那份傳抄而來的《梁園賦》。
他看得極慢,極細,渾濁的老眼中時而閃過一絲亮光,顯然是被賦文的文采與氣勢所吸引。
梁園盛景,躍然紙上,孝王風流,宛在目前。
讀至中段,鄭玄的手指在竹簡的某一處停頓了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攏起。
他并未立刻言語,只是將那一句反復看了兩遍,口中無聲地翕動,似乎在辨析音韻,又似在考量用典。隨即,他繼續(xù)往下讀,神色如常。
然而,未過多久,又一處讓他停了下來。這次,他沉吟的時間稍長,目光在賦文與窗外的青衿弟子間轉了轉,最終落在書案旁的經籍上,卻并未去翻閱。
第三處微瑕出現(xiàn)時,鄭玄終于放下了竹簡,端起旁邊的粗陶茶碗,輕輕呷了一口微涼的茶水。
他審視著整篇賦文,神情與其說是困惑,不如說是帶著幾分探究的趣味。
謝喬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在掂量,豫州嶄露鋒芒,梁國掃平徐濟,河北計淹蛾賊如今,又作此雄文?他想起了文中那句懇請?zhí)煜赂呙髦坎涣吒淖⒛_,嘴角逸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是無心之失,還是別有用意?倒是有趣。
與此同時,京師雒陽,尚書盧植,也在反復吟誦著這篇《梁園賦》。
與鄭玄的沉靜不同,盧植讀賦時,聲音抑揚頓挫,帶著一股金石之氣。
他戎馬半生,亦是經學大家,文武之道,皆有涉獵。
妙則妙矣,氣魄亦足,只是盧植讀罷,將抄本往案上一放,目光掃向侍立左右的門生故吏,此賦果真系那梁國相謝喬所作?
一名門生連忙躬身應道:回老師,確實如此。此賦已傳遍各州郡,皆署名梁國謝喬。梁國相府還特意傳出話來,說謝喬自覺才疏,文中或有錯漏,望天下高士指教。
哦?請?zhí)煜赂呤恐附?盧植挑了挑眉,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小小年紀,好大口氣。以女子之身,坐鎮(zhèn)一方,已是奇事。如今又能作出此等文章是真是假?抑或是尋人代筆,故作姿態(tài)?他并非全然不信,只是謝喬之前的名聲,多在于其雷厲風行的軍事手腕和對時局的精準把握,這突然展現(xiàn)的文學才華,反差太大,由不得他不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