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延點點頭,并未起疑。通鋪是這樣的,人來人往,龍蛇混雜。
閔寧見師父神色如常,膽子稍壯,連忙扶著他的胳膊,讓他安穩(wěn)地在床沿坐下,殷勤地說道:師父想必餓了。弟子這就去討些吃食以飽腹。
討?公孫延眉頭一蹙。
他不喜歡這個用詞。
君子生于天地間,頂天立地,不受嗟來之食。
彎腰折節(jié)向人討要,那是沒有脊梁骨的市井小人所為!
哦不對不對,是買!弟子說錯了,是去買!閔寧立馬糾正,加重了最后這個字的讀音,然后慌張地跑了出去,生怕再多待一刻便會露出更多破綻。。
周算目光復雜地望向公孫延,心中暗嘆一聲。
師父一生傲骨,若知曉他們如今寄身于此等名為濟困、實則收容流民之所,還需做些雜役,定然心氣難平,甚至憤懣郁結。
可這善意的謊言,卻是他們山窮水盡后,唯一能為師父編織的體面與慰藉了。
不多時,先前嚷著去買吃食的閔寧一陣風似的跑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溫熱的食盒。
師父,師兄,快看,我買了早膳回來!他將食盒往桌上一放。
一股食物的暖香頓時彌漫開來。只見食盒內,幾碗白粥熬得稠糯香軟,米粒開花,兀自騰著裊裊的熱氣。還有熱氣騰騰的湯餅。旁邊還配著一小碟碧瑩瑩的腌菜,瞧著便清爽開胃。
雖不見葷腥,卻也干凈妥帖。
明瑜上前,先細心地盛了半碗粥,用調羹輕輕攪了攪,試了試溫度,方才遞到公孫延唇邊,輕聲道:師父,請用膳。師弟買了熱粥和湯餅。
公孫延就著他的手,淺嘗了一口粥,喉結微微滾動,隨即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晨起的沙啞:嗯,不錯。
他問:這早膳花了多少錢?
閔寧正待接過明瑜手中的碗,聞言連忙搶著答道:就四十文錢。
他生怕師父嫌貴,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
四十文?公孫延的眉頭蹙了一下,客棧吃食何時也這般貴了?真是家黑心店。
他放下筷子又問:你身上還有余錢么?
閔寧臉上一慌,剛想脫口說,嘴巴張了張,卻被明瑜搶了先。
師父有所不知,昨夜客棧催要房錢,今晨閔寧師弟,便將他隨身戴著的那枚發(fā)簪給當了,換了些銅錢,以做盤川。總不能讓師父餓著肚子。
公孫延沉默了片刻,那雙看不太清的眼睛轉向閔寧的方向,發(fā)簪,當了?那可是你與那位杜姑娘的定情信物。
無妨,身外之物耳,這是弟子的一片孝心,閔寧突然反應過來,大吃一驚,失聲道:師父!我與杜姑娘的事,師父如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