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3年漢·漢王五年西楚·霸王五年農(nóng)歷二月十四至十六
李凌蘇醒親政的消息,如同在狄道城上空升起了一面無形的王旗,雖未張揚,卻無時無刻不在宣告著權(quán)力的回歸。城內(nèi)惶惶的人心逐漸安定,殘存的秩序在周勃的全力執(zhí)行下得以艱難維持。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穩(wěn)定之下,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加速碰撞、較量。
郡守府行轅儼然已成為狄道城新的心臟。李凌恢復(fù)的勢頭良好,已能長時間保持清醒,每日花費數(shù)個時辰處理軍政要務(wù)。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聲音也因中氣不足而顯得低沉,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思維清晰敏捷,每每下達的指令都精準地切中要害。
這一日,周勃呈上一份關(guān)于清理兵變后廢墟、集中處置尸骸以防疫病的章程。李凌仔細閱罷,沉吟片刻,提筆在竹簡上添了一行字:“著程緯、呂釋之二人,協(xié)理此事,督管民夫,登記造冊,每日呈報進度。”
周勃先是一愣,隨即了然。王爺此舉,看似分權(quán),實則是要將程呂二人置于明處,以繁瑣事務(wù)牽絆其精力,并借每日呈報之機,近距離觀察其動向。這是陽謀,程緯和呂釋之即便心知肚明,也無法推脫。
果然,命令下達后,程緯和呂釋之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讓他們這等身份的朝廷大員去督管掩埋尸骸、清理廢墟的雜役,無異于一種羞辱。但王爺以“體恤民力、二位乃朝廷棟梁,當為表率”為由,他們只能捏著鼻子領(lǐng)命。于是,在初春的寒風中,兩位昔日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欽使,不得不每日出現(xiàn)在殘垣斷壁和尸骸遍地的現(xiàn)場,忍受著刺鼻的氣味和底層官吏、民夫異樣的目光,其心中的怨毒與焦躁可想而知。
李凌并未就此罷手。他隨后又下令,以“王爺靜養(yǎng),需絕對安全”為由,進一步縮減程呂二人隨行護衛(wèi)的活動范圍,并將他們官舍周圍的警戒,明為保護,實為監(jiān)視,換上了周勃最可靠的親兵。任何出入人員,皆需嚴格盤查。這道命令,徹底將程緯和呂釋之孤立起來,切斷了他們與外界的大部分聯(lián)系。
面對李凌步步緊逼的壓制,程緯和呂釋之在最初的憤怒與恐慌后,反而被逼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他們深知,時間不在自己這邊,一旦李凌身體進一步恢復(fù),徹底掌控局面,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好下場。
“不能再等了!”官舍內(nèi),程緯壓低了聲音,眼中布滿血絲,“李凌這是要溫水煮青蛙,將你我困死在此地!必須盡快動手!”
呂釋之咬牙道:“可是……如今你我形同囚徒,如何能將消息遞出去?又如何能確保匈奴準時發(fā)動?”
程緯陰冷一笑:“別忘了,我們是朝廷欽使,總有光明正大與外聯(lián)系的渠道。奏報軍情、請求糧秣,這些理由他李凌總不能完全禁止。至于匈奴那邊……”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我早年曾在邊郡為吏,識得一些游走于胡漢之間的‘朋友’。其中一人,如今就在狄道城內(nèi),偽裝成皮貨商人。此人貪財,且與休屠王部下一個千騎長有舊?;蛟S……可以一用。”
呂釋之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但隨即擔憂道:“此事風險極大,若被周勃的人察覺……”
“富貴險中求!”程緯斷然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我們必須賭一把!你設(shè)法吸引周勃眼線的注意,我親自去尋那人。只需將狄道虛實、尤其是李凌雖醒卻極度虛弱、城內(nèi)糧盡兵疲的狀況透露出去,休屠王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人議定,便開始分頭行動。呂釋之故意在督工現(xiàn)場與周勃派來的小吏發(fā)生爭執(zhí),引來不少關(guān)注。而程緯則利用這個空隙,借口身體不適需回官舍取藥,擺脫了監(jiān)視,悄然繞道前往城南一處較為混亂的區(qū)域,找到了那個名叫“老胡”的皮貨商人。
在一間堆滿生皮、氣味熏人的小屋內(nèi),程緯許以重金,并暗示事成之后還有朝廷封賞,終于說動了這個亡命之徒。老胡常年行走邊塞,精通胡語,且確實與休屠王部下有聯(lián)系。他答應(yīng)設(shè)法將消息送出城。
然而,程緯并不知道,他自以為隱秘的行動,并未完全逃過周勃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就在他與老胡密談之時,不遠處一個看似蜷縮在墻角取暖的乞丐,微微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
消息很快傳到了周勃耳中。周勃立刻秘密求見李凌。
“王爺,程緯果然狗急跳墻了?!敝懿獙⒀劬€所見低聲稟報,“他私下接觸了一個可疑的皮貨商人,恐欲通敵!”
李凌靠坐在榻上,聞言并未露出驚訝之色,只是眼神更冷了幾分。他沉吟片刻,問道:“可知他們具體談了些什么?那商人底細如何?”
“具體內(nèi)容未能探知,距離太遠。但那商人名叫老胡,確實常與匈奴部落交易,背景復(fù)雜。程緯許以重金,其心叵測?!敝懿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