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55章 初音定亂，暗室驚心（第1頁）

公元前203年漢·漢王五年西楚·霸王五年農(nóng)歷二月初七夜（緊接上章）

狄道城的這個(gè)夜晚，被突如其來的兵變徹底撕碎。黑暗不再是寧靜的庇護(hù)所，而是化作了恐懼與混亂的溫床。火光在城中零星竄起，映照出扭曲的人影和飛濺的血色。兵器碰撞的刺耳聲響、垂死者的哀嚎、亂兵的狂吼與守軍的呵斥，交織成一曲絕望的交響，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肆虐。這座本就瀕臨崩潰的孤城，仿佛一頭重傷的巨獸，在最后的掙扎中發(fā)出痛苦的咆哮。秩序蕩然無存，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人性的黑暗面在絕望中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郡守府行轅，這片被視為最后凈土的區(qū)域，也感受到了風(fēng)暴的逼近。府門外，周勃（政治85，智力82）留下的精銳親兵已然刀劍出鞘，結(jié)成緊密的防御陣型，人人面色凝重，如臨大敵。遠(yuǎn)處的喊殺聲如同潮水般涌來，每一次聲響的逼近都讓守衛(wèi)們的神經(jīng)繃緊一分?？諝庵袕浡鯚熍c血腥的氣息，預(yù)示著混亂正在蔓延。

行轅內(nèi)室，與門外的緊張截然不同，呈現(xiàn)出一幅奇異而震撼的景象。炭火早已熄滅，寒氣侵骨，然而一種無形的、熾熱的力量卻在此間凝聚、升騰。

李凌靠坐在榻頭，脊背倚著厚厚的墊褥，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沉重而艱難，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顯露出這簡單坐姿對他而言是何等巨大的負(fù)擔(dān)。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缺乏血色，身體的虛弱一目了然。然而，與這孱弱軀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那雙已然睜開的眼眸。

這雙眼睛，徹底洗去了數(shù)月昏沉的陰霾，如同被寒泉淬煉過的黑曜石，清澈、深邃，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眸底深處，不再是茫然或初醒的朦朧，而是沉淀著歷經(jīng)生死后的滄桑，以及一種重掌權(quán)柄、洞察世事的絕對威嚴(yán)。此刻，這雙眼睛正微微瞇起，目光穿透昏暗的室內(nèi)，凝注在緊閉的門扉之上，仿佛能直接看到外面那一片混亂的世界。那目光中，沒有驚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和一絲壓抑的怒意。這怒意并非源于個(gè)人安危，而是針對這失控的局面，針對那些在危難時(shí)刻動搖、甚至作亂的人。

劉玥（昭武王妃）跪坐在榻邊，雙手仍緊緊攙扶著丈夫的手臂，她的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微微顫抖，臉色煞白。但她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仰望著李凌，那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如釋重負(fù)的慰藉，以及一種近乎信仰的依賴。丈夫的蘇醒，在這絕境之中，無異于神跡降臨。

“王……王爺……”劉玥的聲音帶著哽咽，激動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李凌的目光從門口收回，緩緩移至妻子臉上，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帶著深深的憐惜與歉意。他極其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聲音嘶啞低沉，卻異常清晰：“玥兒……苦了……你了?！倍潭處讉€(gè)字，仿佛耗去了他不少氣力，呼吸又急促了幾分。

就在這時(shí)，外面的喧囂聲似乎更近了些，隱約能聽到兵刃撞擊聲和更加清晰的吶喊。

李凌的眉頭驟然鎖緊，目光再次銳利地射向門口。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空氣中彌漫的混亂與危機(jī)都吸入肺中，加以辨析。他搭在劉玥臂上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些許。

“外面……情形……如何？”他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穩(wěn)定了一絲，那嘶啞的聲線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追問力量。

劉玥強(qiáng)壓下心中的慌亂，盡量清晰地、語速極快地低聲稟報(bào)：“是……是部分饑寒交迫的士卒，被煽動……嘩變了！正在沖擊……沖擊糧倉和武庫！周太尉的親兵正在彈壓……但，但亂勢似乎不小！程御史和呂侯爺那邊……不知是何動靜！”

聽到“程緯”、“呂釋之”的名字，李凌的眼中瞬間掠過一道寒光，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沒有立即評論，而是再次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他那專注的神情，仿佛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統(tǒng)帥，在通過聲音判斷著戰(zhàn)場的態(tài)勢。

突然，一陣特別響亮且逼近的吶喊和撞擊聲傳來，似乎有亂兵沖破了某道防線，正朝著郡守府的方向涌來！門外的守衛(wèi)發(fā)出了急促的警告呼哨！

劉玥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緊緊地抓住丈夫。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李凌猛地挺直了原本微躬的脊背！盡管這個(gè)動作讓他額頭的冷汗更多，但他渾身上下驟然散發(fā)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氣勢！那是一種久居人上、執(zhí)掌生殺予奪的絕對權(quán)威，即便此刻他虛弱得需要人攙扶才能坐穩(wěn)！

他凝聚起全身殘存的力量，對著門口的方向，用那嘶啞卻仿佛蘊(yùn)含著奇異穿透力、如同悶雷滾過云層的聲音，沉聲喝道：

“肅靜！”

“本王在此！”

“作亂者……立斬不赦！”

這三句話，他一字一頓，說得極其緩慢，卻字字千鈞！尤其是最后“立斬不赦”四個(gè)字，帶著一股浸透骨髓的寒意與決絕，仿佛不是從一個(gè)虛弱病人口中說出，而是來自九幽之下的審判！

聲音并不洪亮，甚至被門外的喧囂掩蓋了大半。

然而，奇跡般地——

就在這聲斷喝發(fā)出的瞬間，距離郡守府最近的那片混亂區(qū)域，那原本如同沸水般的吶喊和廝殺聲，……竟……詭異地……出現(xiàn)了一個(gè)短暫的……凝滯！

就仿佛，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如同水波般擴(kuò)散開來，瞬間籠罩了那片空間。一些正揮舞兵刃、狀若瘋狂的亂兵，動作莫名地僵滯了一瞬，心頭毫無緣由地掠過一絲徹骨的寒意和難以言喻的敬畏，仿佛被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般。這種源自靈魂本能的恐懼，甚至?xí)簳r(shí)壓過了他們被饑餓和絕望激起的瘋狂！

雖然這凝滯只持續(xù)了短短幾息，混亂便再次爆發(fā)，但這短暫的異樣，卻為周勃的親兵贏得了寶貴的喘息和重整陣腳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