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豫東平原龜裂的土地,塵土拖出長長的黃龍。
隊伍已膨脹得不成樣子。
戰(zhàn)兵營的刀盾、長矛、弓弩隊列依舊森嚴,甲胄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輜重車隊被加固過,裝滿了沿途繳獲的糧谷、粗鐵和破爛兵刃。
勞改營的囚徒串成望不到頭的長龍。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隊伍后方那面新立的“屯田營”大旗。
屯田營的青壯,在老兵的呵斥下,努力挺直腰板,邁著尚顯凌亂的步伐。
隊列歪斜,但沒人敢停下。
汗水順著他們黝黑的臉頰淌下,滴進干渴的土地,眼神卻不再只有麻木,而是多了些被規(guī)矩勒出的馴順和微弱光亮。
更遠處是黑壓壓的流民潮。
他們拖家?guī)Э?,推著獨輪車,趕著瘦骨嶙峋的牲口,像依附巨獸的蟻群,沉默地跟著。
隊伍所過之處,留下被修補一新的水井、加固的橋梁、平整的道路,還有那些面黃肌瘦卻茫然又感激的村民。
沿途郡縣的城頭,氣氛詭異。
城樓垛口后,總有幾雙眼睛死死盯著這支沉默行軍的龐然大物。
縣令、縣尉們按著佩劍的手心全是汗。
“這是……哪路官軍?”
沛縣縣令聲音發(fā)干,看著城外那連綿數里的隊伍,尤其是那面從未見過的“屯田營”旗幟和后面望不到頭的流民尾巴。
“說是淮安亭侯劉駿的兵?!笨h尉喉頭滾動,“可……這做派……”
剿匪?他們親眼所見。
一支百余人的流寇撞上這支隊伍,片刻間就被碾碎,尸首被拖走,余者成了勞改營里新添的麻木身影。
助民?他們也見了。
士兵沉默地清理淤塞的河道,臨走時,小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送去幾袋粗糧“勞軍”,卻被一個冷臉的隊率硬塞回一袋沉甸甸的銅錢:“侯爺軍令,不取百姓一物?!?/p>
這算什么?護衛(wèi)?官軍?流寇?菩薩?
沛縣縣令最終沒敢開城門,只命人縋下酒肉,在城墻上拱手作揖:“侯爺……軍務繁忙……下官……下官就不叨擾了……”
劉駿在馬上微微頷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