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護病房的寂靜,被一種新的、近乎自虐的節(jié)奏取代。
滴…嗒…滴…嗒…
心電監(jiān)護儀的電子音,成了唯一的背景節(jié)拍。
帝壹背靠著被搖高的病床,右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手中那部屏幕锃亮的新手機。屏幕上不再是滾動的直播彈幕,而是密密麻麻、冰冷如刀的文檔、表格、關系圖譜。秦岳發(fā)來的加密文件包,如同一座信息構(gòu)筑的冰山,每一塊碎片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鄭國棟:可疑資產(chǎn)清單(含境外賬戶、代持房產(chǎn))…」**
**「王德發(fā):宏遠集團洗錢路徑分析(關聯(lián)離岸公司)…」**
**「‘忒彌斯之眼’司法輔助系統(tǒng)核心邏輯白皮書(公開版)…」**
**「洛璃(Θ-7):行動模式分析(基于凈化中心及垃圾場事件)…」**
文字、數(shù)字、箭頭、人名…如同密集的蟻群,啃噬著帝壹疲憊的神經(jīng)。每一次滑動屏幕,都牽扯著肋下的劇痛,每一次試圖集中精神,左眼那空洞麻木的深處就傳來一陣陣針扎似的幻痛。天秤之眼沉寂如死,仿佛從未存在過。沒有了那洞穿謊言的能力,面對這浩如煙海的信息,他感覺自己像個被繳械的士兵,在敵軍的資料庫里徒勞地翻找著并不存在的武器。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喉嚨里擠出。帝壹猛地將手機丟在一邊,身體因劇烈的頭痛和挫敗感而微微痙攣。七天…從一灘爛泥到法庭上決定勝負的砝碼?秦岳這老狐貍,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就在這時。
咔噠。
病房門被推開。不是那個帶著冰冷窺視感的“保潔員”,而是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推著治療車的年輕女孩。她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清亮、帶著點怯生生的大眼睛,帽檐下露出幾縷栗色的卷發(fā)。推車的聲音很輕,動作帶著新手的謹慎。
“帝…帝先生?”她的聲音細細的,帶著點緊張,“該…該換藥了?!?/p>
帝壹警惕地掃了她一眼。右眼疲憊地瞇起,試圖捕捉任何可疑的氣息。但女孩身上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種干凈的、屬于陽光的皂角氣息,沒有任何冰冷的數(shù)據(jù)感。**「生物掃描:未觸發(fā)。」**
似乎只是個普通的小護士。
他微微點頭,算是默許。
小護士松了口氣,推著車靠近。她動作有些笨拙,但異常輕柔小心。揭開帝壹胸口固定肋骨的繃帶時,看到下面大片青紫腫脹的皮膚和猙獰的縫合傷口,她倒吸一口冷氣,大眼睛里滿是同情和緊張。
“很…很疼吧?”她一邊用沾著藥水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口邊緣,一邊小聲問。
帝壹沒回答,只是閉著眼,忍受著藥水刺激帶來的刺痛。
“我…我叫趙小暖,新來的特護?!彼坪跸刖徑鈿夥眨灶欁缘匦÷暯榻B,“秦律師特別交代了,要好好照顧您…您放心,外面走廊有好多警察叔叔守著,很安全的…”
趙小暖…特護…
帝壹心中一動。秦岳安排的?這老狐貍,人手安排得倒是周全。
換藥的過程在沉默中進行。趙小暖動作雖慢,但很仔細。當她處理到帝壹左手手腕上那片被洛璃的湮滅射線擦過、皮膚呈現(xiàn)詭異瓷化光澤的區(qū)域時,動作頓了一下,大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但沒多問,只是更加輕柔地處理。
“帝先生…”換完藥,趙小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猶豫著開口,聲音更小了,帶著點好奇和不易察覺的崇拜,“我…我看直播了…您…您真厲害!為了幫那些叔叔伯伯,連命都不要了…”
帝壹眼皮都沒抬,嘶啞道:“出去?!?/p>
趙小暖嚇了一跳,眼圈瞬間有點紅,像受驚的小兔子,連忙推著車,低著頭匆匆離開了病房。
門重新關上。
病房再次陷入壓抑的寂靜。
帝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厲害?他現(xiàn)在就是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廢人!秦岳的計劃像個巨大的、燃燒的肥皂泡,看似炫目,一戳就破。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被趙小暖放在床頭柜上的那杯水。水杯旁邊,是剛才換藥時撕下來的、帶著碘伏痕跡的舊紗布。紗布皺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