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底褲、漏墨與沉默的實習生（第2頁）

他猛地想起剛才那驚鴻一瞥看到的熒光紫底褲。那荒誕的畫面和此刻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偷稅證據(jù)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割裂的、令人作嘔的黑色幽默。

“嘿，哥們兒，被王閻王噴了？”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隔壁工位的趙明，同樣苦逼的實習生，此刻正端著杯咖啡，一臉同情地看著臉色煞白的帝壹。

帝壹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胡亂點點頭：“嗯…打印機造反了，噴了主任一臉墨?！?/p>

“哈！活該！”趙明幸災樂禍地壓低聲音，“那破機器早該換了，報修單遞上去三個月了吧？老王就是摳！不過…”他湊近了些，擠眉弄眼，“聽說那宏遠建筑的案子，油水厚得很，老王親自抓在手里，連秦大狀都不讓碰，生怕別人分一杯羹。嘖嘖，農(nóng)民工的錢也敢這么吞，也不怕噎死。”

趙明無心的話語，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帝壹最后一絲僥幸。他剛才看到的，絕非幻覺。王德發(fā)不僅壓下了農(nóng)民工的案子，還在幫宏遠建筑做假賬逃稅！他喉頭發(fā)緊，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來——他要拿到那份被墨污染的意見書！那是鐵證！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帝壹如同一個游魂。他機械地完成著趙明偷偷塞過來的、屬于王德發(fā)的各種雜活：校對錯字連篇的合同、跑腿買昂貴的雪茄、甚至替王德發(fā)那個上高中的兒子在網(wǎng)上找槍手代寫作文。每一次經(jīng)過主任辦公室門口，他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張紅木辦公桌。那份沾著墨跡的文件，被隨意地壓在一堆卷宗下面，像一個沉默的、等待引爆的炸彈。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終于熬到下班時間，辦公室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帝壹故意磨蹭到最后，假裝在整理自己空蕩蕩的桌面。他豎起耳朵，聽著里間辦公室的動靜。

王德發(fā)打著響亮的飽嗝，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diào)走了出來，腋下夾著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顯然是約了飯局?！靶〉郯?，”他經(jīng)過帝壹工位時，停下腳步，臉上堆起虛偽的關切，“今天辛苦了。年輕人，多做事，少說話，前途無量嘛！那個…宏遠的卷宗，”他指了指帝壹桌上那份孤零零的牛皮紙文件，語氣輕描淡寫，“沒什么價值，歸檔吧，扔到‘待銷毀’那堆里就行。明白？”

“明白，主任?！钡垡嫉椭^，聲音平靜無波。

王德發(fā)滿意地點點頭，皮鞋敲打著光潔的地磚，志得意滿地走了。沉重的玻璃大門在他身后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偌大的辦公區(qū)，瞬間只剩下帝壹一個人，還有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送風聲。燈光慘白，照得一切了無生氣。

就是現(xiàn)在！

帝壹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幾步?jīng)_到主任辦公室門口。門沒鎖。他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動作輕盈利落。

他目標明確，直奔那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目光迅速掃過桌面，很快鎖定了目標——那份被墨漬污染的法律意見書，就壓在一疊厚厚的、關于寰宇集團并購案的資料下面。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上面沉重的文件移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份關鍵證據(jù)的瞬間——

“需要幫忙嗎？”

一個清冷、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女聲，如同冰水滴落玉盤，突兀地在寂靜的辦公室門口響起！

帝壹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他觸電般縮回手，猛地轉過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

辦公室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輕女人。她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職業(yè)套裙，身姿挺拔，像一株峭壁上的雪松。及肩的黑發(fā)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過分精致的臉。五官無可挑剔，卻像是用最冷的玉石雕琢而成，缺乏生動的表情。尤其那雙眼睛，瞳孔的顏色是罕見的、接近透明的淺灰，此刻正靜靜地看著帝壹，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仿佛能輕易剖開他所有倉促間構筑的偽裝。

她胸前掛著一個嶄新的工牌，上面印著：實習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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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璃。

什么時候來的？自己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帝壹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腦子飛速運轉：“啊…洛…洛璃是吧？你好你好！我是帝壹，也是實習生。”他指了指桌上，“主任的文件被打印機弄臟了，讓我找出來，看看還有沒有備份…”

他的聲音在對方那雙冰灰色眸子的注視下，不自覺地越來越小。那雙眼睛太冷了，也太靜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讓他感覺自己像個蹩腳的、正在表演獨角戲的小丑。

洛璃的目光平靜地從帝壹強作鎮(zhèn)定的臉上移開，掃過他剛才想觸碰的那份文件，又緩緩落回帝壹臉上。她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是嗎？”她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聽不出絲毫波瀾，“主任似乎很重視寰宇的案子。”她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寰宇文件，最后，那冰灰色的瞳孔，若有似無地掠過帝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指尖。

帝壹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她看到了！她肯定看到了自己剛才的動作！

“是啊，重中之重嘛。”帝壹干笑著附和，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快要抽筋，“那個…你還不下班？”

“整理一些材料。”洛璃淡淡地回答，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帝壹，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需要評估風險的證物。她向前走了兩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噠、噠”聲，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她走到帝壹身側，距離不遠不近，一股極淡的、冷冽的，像是雪后松林的氣息隱隱傳來。

她沒有再看那份被污染的文件，反而將視線投向辦公室角落——那里，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半球體監(jiān)控攝像頭，正亮著微弱的紅光。

“帝壹，”洛璃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你相信‘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