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嶺三百六十七號藥田邊緣,那幾株被韓墨羽偷偷用《長春功》微末生機滋養(yǎng)過的青禾草,終于顯露出一點與周遭枯黃截然不同的綠意。雖然依舊瘦弱,但葉片舒展,葉尖那抹焦褐徹底褪去,透著一股掙扎求活的韌勁。這微小的變化,如同死寂深潭里投入的一顆石子,在韓墨羽心底漾開一圈隱秘的漣漪,成了這片絕望廢土上唯一的慰藉。
然而,這點微弱的希望之光,似乎刺痛了某些隱藏在陰暗處的眼睛。
這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冰寒的露水尚未被枯骨嶺吝嗇的陽光蒸發(fā)。韓墨羽如同往常一樣,拖著因昨日百煉谷砍伐而酸痛欲裂的身體,扛著那把豁了口的沉重柴刀,正打算先去藥田巡視一圈,再開始除草。腳步剛踏過田埂,一個如同毒蛇吐信般陰冷的聲音就在身后響起:
“丁丑七六!韓墨羽!”
韓墨羽身體一僵,緩緩轉(zhuǎn)過身。趙虎那壯碩如鐵塔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堵在狹窄的田埂上,抱著膀子,臉上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更顯猙獰。他渾濁刻毒的目光掃過韓墨羽疲憊的臉,又瞥了一眼田里那幾株格外顯眼的綠苗,嘴角勾起一絲令人心悸的、混合著貪婪與惡意的冷笑。
“藥田的活兒先放放?!壁w虎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生鐵,不容置疑,“上頭急用‘蝕骨草’,點名要新鮮的。‘黑水澤’外圍那片毒瘴林子里有,你,現(xiàn)在就去給老子采一簍子回來。午時之前,交到庫房。”
蝕骨草?黑水澤?毒瘴林子?!
這幾個詞如同冰錐,狠狠扎進韓墨羽的心臟!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
蝕骨草,那是劇毒之物!汁液沾上皮肉,輕則潰爛流膿,重則侵蝕筋骨!其生長的黑水澤外圍,更是七玄門雜役處公認的禁地之一!終年彌漫著劇毒的瘴氣,吸入過多,五臟六腑都會被腐蝕!更別說那林子里還潛伏著各種毒蟲異豸,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就算是煉氣初成的外門弟子,若無準備也不敢輕易涉足,更遑論他一個靈力幾近枯竭、只有一把破柴刀的雜役?!
“趙管事…”韓墨羽喉頭干澀發(fā)緊,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黑水澤…毒瘴厲害,弟子修為低微,恐難勝任…能否…”
“閉嘴!”趙虎猛地一聲暴喝,打斷了他的話,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韓墨羽臉上!他一步踏前,巨大的陰影帶著濃烈的汗臭和血腥氣將韓墨羽完全籠罩,那雙渾濁的眼珠里燃燒著毫不掩飾的兇戾和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老子的話就是命令!難勝任?哼!雜役處養(yǎng)你這種廢物是吃干飯的?讓你去你就得去!死在外面,也是你的命!”
他粗壯的手指幾乎戳到韓墨羽的鼻尖,臉上橫肉抖動:“午時!庫房!少一根草,或者誤了時辰,嘿嘿…”他發(fā)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老子扒了你的皮點天燈!還不快滾?!”
巨大的威壓和死亡的威脅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勒住了韓墨羽的咽喉。反抗?百煉谷那扭曲的斷腿和凄厲的慘嚎如同鬼影般在眼前閃過。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齦滲出血腥的鐵銹味,將所有的憤怒、恐懼和不甘死死壓在喉嚨深處。最終,在那雙刻毒目光的逼視下,他極其緩慢地、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般,低下了頭。
“……是?!币粋€字,干澀沙啞,如同砂礫摩擦。
趙虎滿意地哼了一聲,如同驅(qū)趕一條喪家之犬,轉(zhuǎn)身大步離去,沉重的腳步聲敲打著冰冷的地面,也敲在韓墨羽死寂的心上。
黑水澤,名副其實。
還未靠近外圍的毒瘴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甜腐爛氣息便混雜著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直沖鼻腔!腳下不再是堅硬的土地,而是深一腳淺一腳、吸飽了黑水的腐殖泥潭,每一步都發(fā)出“咕嘰咕嘰”的粘膩聲響,黑色的污水裹挾著腐爛的枝葉,沒過腳踝,冰冷刺骨,帶著強烈的腐蝕性,皮膚傳來陣陣麻癢刺痛。
前方,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灰綠色濃霧,如同巨大的、活著的帷幕,將整片林子籠罩得嚴嚴實實。霧氣粘稠得如同實質(zhì),翻滾涌動,不時變幻出猙獰扭曲的形狀。這就是毒瘴!吸入一口,喉嚨便如同被無數(shù)細小的刀片刮過,火辣辣地疼,肺部傳來陣陣沉悶的灼燒感,連帶著丹田那點本就微弱的暖流都劇烈地波動起來,運轉(zhuǎn)滯澀!
韓墨羽用一塊浸了水(很快就被毒氣污染)的破布緊緊捂住口鼻,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高度警惕的眼睛。他緊握著那把豁口的柴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布滿毒蛇的刀尖。瘴霧極大地削弱了視線,四周影影綽綽,扭曲怪異的枯樹如同垂死的巨人,伸展著光禿禿、覆蓋著粘膩苔蘚的枝椏。腳下的黑水泥沼中,不時有滑膩冰冷的東西擦過腳踝,激起一身冷汗。
他憑著趙虎粗陋的描述和一絲微弱的草木感知,在瘴霧中艱難摸索。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在一處相對干燥些的、布滿嶙峋怪石的坡地上,發(fā)現(xiàn)了目標。
蝕骨草!
它們一叢叢生長在石縫和腐泥之間,葉片狹長如匕首,邊緣生著細密的鋸齒,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幽紫色,葉脈則流淌著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紅色。草莖上密布著細小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透明尖刺,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寒芒??諝庵袕浡哪枪尚忍鸶癄€氣息,源頭正是它們!
韓墨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叢蝕骨草,屏住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的氣息驚擾到這些劇毒之物。他放下背上的藤簍,從腰間解下那副破得露出指頭的麻線手套戴上——這聊勝于無的防護,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伸出帶著破手套的手,極其緩慢地、如同觸碰易碎的琉璃般,探向一株蝕骨草的根部。指尖尚未觸及,一股極其陰寒、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氣息便透過手套的縫隙傳來,激得他手臂汗毛倒豎!
就在他手指即將捏住草莖的剎那!chapter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