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區(qū)七十六號通鋪,如同一個巨大的、散發(fā)著霉爛汗餿氣息的腐朽胃袋。劣質油脂燈盞的火苗在渾濁污濁的空氣里病懨懨地跳躍,投下的光影扭曲晃動,將一張張麻木、疲憊、刻滿風霜和卑微的臉龐映照得如同鬼魅。空氣沉重粘膩,混雜著汗酸、腳臭、劣質煙草的辛辣,以及角落里堆積的、永遠洗不干凈的破布散發(fā)出的、如同死水般的餿味。鼾聲、磨牙聲、壓抑的咳嗽和夢囈,在這狹小擁擠的空間里交織碰撞,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的嗡鳴。
韓墨羽蜷縮在自己的草墊角落,借著燈盞最邊緣那點昏黃搖曳的光線,正用一塊粗糙的磨石,極其緩慢、仔細地打磨著那柄沉重的鐵線荊棘木劍。木劍表面凹凸不平的毛刺被一點點磨平,露出底下更顯堅硬的木質紋理。每一次摩擦,都發(fā)出沙啞刺耳的聲響,在通鋪的嘈雜中顯得微不足道,卻又異常執(zhí)著。
他低著頭,額前幾縷汗?jié)竦乃榘l(fā)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但若有人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他握劍的手指異常穩(wěn)定,打磨的節(jié)奏帶著一種近乎嚴苛的規(guī)律。體內丹田深處,那團渾濁卻凝實的氣旋正隨著呼吸極其緩慢地旋轉,將一絲微弱的暖流輸送到四肢百骸,驅散著從斷劍崖帶回的刺骨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憊。煉氣二層帶來的感知提升,讓他能清晰地“聽”到通鋪里每一個角落的細微動靜,包括——
王魁那刻意壓低的、帶著毒蛇般陰冷氣息的嘶嘶聲,正從不遠處幾個聚在一起的雜役中傳來。他們縮在燈影更深的陰影里,如同幾團蠕動的、散發(fā)著惡意的淤泥。
“……看見沒?那小子最近骨頭硬了?!蓖蹩穆曇羧缤凹埬Σ?,“以前挖礦回來像條死狗,現(xiàn)在腰桿倒挺得直了?還整天抱著那破木頭片子比劃,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可不是嘛,”一個尖細的聲音附和著,帶著濃重的酸氣,“前天挑水,他那一擔可比平時快了不少!趙老大都沒他快!這小子…怕不是真讓他撞了狗屎運,摸到點門道了?”
“摸到門道?”另一個粗嘎的聲音嗤笑,帶著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惡意,“就他那破偽靈根?我呸!指不定是偷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別忘了,上個月靈獸谷出事,聽說跑丟了幾株靈草……”
“噓!”王魁的聲音陡然一厲,帶著警告,“慎言!沒憑沒據(jù)的,想找死嗎?”他渾濁的眼珠在昏暗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貼著耳朵,“不過嘛……他最近是有點太‘順’了。順得讓人…渾身不舒服?!彼D了頓,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咱們丙字區(qū),可容不下這么‘出息’的人物。趙老大那邊……嘿嘿……”
最后那兩聲“嘿嘿”,如同毒蛇吐信,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鉆入韓墨羽耳中。他打磨木劍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但握著磨石的手指指節(jié),卻因瞬間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報復,終于來了嗎?
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陰毒。
韓墨羽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墜入冰冷的深潭。他太清楚趙虎的脾性了。王魁這幾人,不過是趙虎豢養(yǎng)的幾條惡犬,專門負責撕咬那些讓趙虎“不舒服”的雜役。而自己修為的微弱提升和那柄日夜不離的木劍,無疑成了扎在趙虎眼皮底下的刺!
接下來的兩天,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惡意如同濃稠的瘴氣,開始在通鋪里彌漫。韓墨羽能清晰地感覺到,投向他的目光中,麻木和同情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審視、警惕、以及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他去打飯,排在他前面的人會突然磨蹭許久;他去領工具,原本屬于他的那把磨損最小的鐵鎬總會“恰好”被別人搶先拿走;他夜里打坐調息,隔壁鋪位的人翻身、咳嗽、甚至放屁的聲音總會格外響亮……
王魁幾人更是明目張膽。他們不再刻意避開韓墨羽交談,反而經常在他附近高聲談笑,話題總是圍繞著“賊”、“手腳不干凈”、“吃里扒外”之類的字眼,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鉤子,時不時地瞟向他。每一次目光接觸,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和惡毒。
風暴的氣息,越來越濃。
第三天傍晚,雜役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通鋪。空氣比往日更加沉悶污濁,劣質油脂燈盞的火苗似乎也跳動得更加無力。
韓墨羽剛剛走到自己的草墊旁,準備將懷中那柄視若珍寶的木劍小心放下。chapter_();
“啊——!我的靈石!我的靈石不見了??!”一聲凄厲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貓般的尖叫,陡然撕裂了通鋪的沉悶!
是那個尖細聲音的主人,一個叫李三的雜役。他此刻正站在他自己的草墊旁,雙手瘋狂地翻找著那堆破布爛絮,臉上布滿驚恐和絕望,聲音尖銳得刺耳:“沒了!全沒了!那可是我攢了整整一年,準備托人給我娘買藥的錢啊!三塊碎靈石!就放在我枕頭底下的破布里!剛才還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