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羽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孤狼,悄然離開了那片吞噬了太多生機、也暫時庇護了他的絕地毒瘴。他并未立刻遠遁,而是憑借著《長春功》對生機的微弱感應(yīng)和遠超常人的謹慎,在黑石堡更外圍、更加混亂無序的邊緣地帶艱難跋涉了數(shù)月之久。
這數(shù)月,是他修行以來最為煎熬的歲月。
道基受損,靈力恢復(fù)緩慢如龜爬。體內(nèi)多種毒素形成的危險平衡時而被打破,每一次反復(fù)都讓他痛不欲生,不得不依靠那枚“枯榮轉(zhuǎn)輪丹”殘留的藥力以及《混元功》強大的包容性苦苦支撐。他如同一個最吝嗇的乞丐,小心翼翼地計算著每一絲靈力的消耗,躲避著任何可能存在的修士氣息,獵殺著最弱小的妖獸果腹,采集著毒性稍弱的草藥勉強壓制傷勢。
他的目標(biāo)明確——找到一處能獲取信息的修士聚集地,哪怕是最混亂、最危險的黑市。
終于,在穿越了數(shù)片荒蕪的戈壁和危險的沼澤后,他抵達了一個名為“鬼哭坊”的地方。這里位于三個小宗門勢力范圍的交界處,常年混亂,龍蛇混雜,是附近區(qū)域有名的銷贓和黑市交易點。
踏入鬼哭坊的那一刻,各種混雜著貪婪、惡意、警惕的目光便如同跗骨之蛆般黏了上來。坊市內(nèi)彌漫著劣質(zhì)丹藥、血腥味和一種淡淡的魂煞氣息。街道兩旁是簡陋的帳篷和石屋,攤位上擺放著來路不明的法器、材料,甚至還有被禁錮的妖獸魂魄。
韓墨羽低著頭,用一件撿來的破爛斗篷遮掩住面容和身形,將自身氣息壓制到煉氣后期的程度,步履蹣跚,如同一個重傷未愈、前來碰運氣的散修。
他沒有浪費時間,徑直走向坊市中最破舊、但也可能最“包容”的一家雜貨鋪。掌柜是個獨眼老者,氣息陰鷙,修為在筑基初期左右。
韓墨羽沉默地將一些東西放在柜臺上:幾塊從邊陲收集的、品質(zhì)低劣的陰屬性礦石;幾株帶著微弱毒性的藥草;幾件從擊殺的執(zhí)法弟子身上摸來的、抹去了印記的低階法器;甚至還包括那件破損嚴(yán)重、幾乎失去靈光的戍邊弟子服飾。
獨眼老者耷拉著眼皮,用一根干枯的手指撥弄著這些東西,聲音沙?。骸捌茽€一堆,三十塊下品靈石?!?/p>
韓墨羽沉默著,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里面是他用最后一點毒草煉制的、藥性猛烈霸道的“蝕骨散”原液。“加上這個。”
獨眼老者打開瓶塞嗅了嗅,獨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又恢復(fù)淡漠:“毒不錯,夠狠。再加二十塊。”
五十塊下品靈石。這便是他幾乎變賣所有非必需品換來的全部。至于那三塊中品靈石、赤陽丹、青木丹以及青銅片等物,是他絕境中保命的最后依仗,絕不可能出手。
他沒有討價還價,收了靈石,嘶啞著開口:“哪里能弄到海圖?去東邊的?!?/p>
獨眼老者猛地抬頭,獨眼銳利地盯了他一瞬,隨即嗤笑一聲:“又一個想去亂星海送死的?坊市東頭,‘老海狗’張瞎子那兒,或許有你要的破爛。不過小子,聽句勸,無盡海不是你這點修為能闖的,老老實實找個地方挖礦,或許還能多活幾年?!?/p>
韓墨羽沒有回應(yīng),收起靈石,轉(zhuǎn)身融入坊市嘈雜的人流。
在坊市東頭一個腥臭撲鼻的角落,他找到了那個被稱為“老海狗”的張瞎子。那是一個渾身散發(fā)著濃烈魚腥和海風(fēng)腐蝕氣味的老修士,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渾濁不堪,修為只有煉氣大圓滿,蜷縮在一個堆滿破爛纜繩和貝殼的小棚子里。
聽到韓墨羽的需求,張瞎子咧嘴笑了,露出稀疏發(fā)黑的牙齒:“海圖?嘿嘿,那玩意兒可是寶貝…不過,老頭子我這里倒有一份祖上傳下來的…舊貨,就是有點…不全了?!?/p>
他顫巍巍地從一堆雜物底下抽出一塊不知何種獸皮,邊緣已經(jīng)腐爛破損,上面用某種暗黑色的顏料勾勒著模糊的線條和標(biāo)識,大部分區(qū)域都是一片空白或被污漬覆蓋,只有靠近天南沿岸的一小部分,以及指向東方的一片茫茫海域中,零星標(biāo)注著幾個扭曲的古文字和危險的標(biāo)記。
“喏,‘風(fēng)暴角’、‘迷魂霧’、‘妖鰻海溝’…就剩這幾個地兒還能看清點了?!睆埾棺佑门K兮兮的手指點了點那幾個標(biāo)記,“好東西吧?五十靈石,不二價!”
一份殘缺到幾乎無用的海圖,敢要價五十靈石,無疑是敲詐。
韓墨羽看著那份破舊的獸皮,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這海圖價值有限,但這是他目前能接觸到的、唯一與無盡海相關(guān)的信息。那幾個危險區(qū)域的標(biāo)記,或許關(guān)鍵時刻能起到一絲警示作用。
他付出了剛剛到手的全部五十塊下品靈石,換回了這張近乎廢品的獸皮。
身無分文。但他還需要一艘船。
接下來的幾天,他如同幽魂般在鬼哭坊的各個角落徘徊,最終在一個專門處理報廢法器的攤位前,停下了腳步。chapter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