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嶺的日頭,毒辣得如同燒紅的烙鐵,懸在頭頂,將灰黑色的板結土地烤得滾燙,蒸騰起扭曲視線的熱浪??諝庹吵淼萌缤痰挠?,混雜著塵土、腐爛根莖和一種揮之不去的、類似鐵銹的腥氣,吸入肺腑都帶著灼燒感。
韓墨羽匍匐在三百六十七號藥田的深處,汗水早已浸透襤褸的粗麻衣,緊貼在瘦削的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節(jié)輪廓。他戴著那副磨穿了指頭、露出麻線的破手套,雙手死死摳進板結如鐵的灰土里,指甲縫塞滿了黑色的泥垢,正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將一株根系深扎、如同鐵爪般死死抓住地表的粗壯“蛇涎草”連根拔起。
“呃…啊!”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低吼,額角青筋暴跳,手臂肌肉賁張到極限,虎口剛剛結痂的裂口再次崩開,滲出暗紅的血珠,混著泥土粘在粗糙的草莖上。每一次發(fā)力,腳下堅硬的土地都傳來沉悶的反抗,那頑強的雜草仿佛與這貧瘠的土地融為一體,紋絲不動。巨大的疲憊如同沉重的濕泥,裹挾著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的灼痛。
就在他幾乎要脫力放棄的剎那,丹田深處那點因多日克扣而近乎枯竭的微弱暖流,仿佛被這極致的對抗所激,極其艱難地、如同擠牙膏般,再次被他催動起《長春功》的口訣。意念沉入近乎干涸的“氣?!保龑е强|微弱的氣息,艱難地流轉過酸痛的臂膀經絡。
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清涼生機的淡綠色光點,再次從他沾滿泥污的指尖悄然滲出,無聲無息地融入那株蛇涎草根部附近的土壤。這一次,他并非為了滋養(yǎng),而是為了破壞!《長春功》的生機之力,被他以一種近乎本能的、粗暴的方式,強行灌注進去,試圖擾亂這掠奪性雜草的生機平衡!
“嘶…”
一聲極其細微、仿佛枯葉碎裂的輕響從根部傳來!那頑固如同鐵石的根系,終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松動!
韓墨羽眼中精光一閃,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全身的力量連同那點微弱靈力猛地爆發(fā)!
“噗嗤!”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根系斷裂聲,那株粗壯的蛇涎草終于被他連根帶泥,狠狠地從板結的灰土里拔了出來!巨大的慣性讓他一個趔趄,向后坐倒在地上,濺起一片嗆人的塵土。
“呼…呼…”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汗水和著塵土在臉上沖出道道泥溝,狼狽不堪。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株根系如同無數扭曲鐵爪的蛇涎草,又看了看地上被強行拔出的深坑,一股混合著疲憊和微末成就感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他隨手將雜草丟到田埂上那堆同樣猙獰的戰(zhàn)利品中,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汗,準備喘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春蠶啃食桑葉般的“沙沙”聲,毫無預兆地拂過耳際。
這聲音極其細微,在枯骨嶺死寂的熱浪和遠處雜役們沉悶的鋤地聲中,幾乎微不可聞。但韓墨羽因修煉而遠超常人的五感,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異樣。他下意識地抬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視線越過低矮、病懨懨的青禾草,越過枯骨嶺邊緣嶙峋的黑色怪石,投向遠處那片被一層柔和淡青色光幕籠罩的區(qū)域——那是屬于內門的靈圃,枯骨嶺貧瘠藥田只能仰望的存在。
光幕之內,景象截然不同。土地是肥沃的深褐色,靈氣氤氳如同薄霧流淌。一畦畦整齊的藥田里,靈植茁壯,流光溢彩。有葉片如同翡翠雕琢、脈絡流淌著金色光華的玉髓芝;有花朵形似火焰、無風自動、散發(fā)出灼熱氣息的赤焰花;還有通體冰藍、繚繞著絲絲寒氣的冰晶草……僅僅是遠遠望上一眼,那蓬勃的生機和濃郁的靈氣,便讓枯骨嶺的貧瘠顯得更加刺目。
而就在那片流光溢彩、如同仙境畫卷的靈圃邊緣,一個身影正沿著蜿蜒的玉石小徑,緩緩行來。
她穿著一身素凈如雪的云紋內門弟子服,寬袍大袖,衣料在氤氳靈氣中流淌著柔和的光澤,纖塵不染,與周遭的污濁燥熱形成天壤之別。腰間系著一條淡青色的絲絳,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如墨的長發(fā)并未完全束起,僅用一支樣式古樸的青玉簪松松挽住大半,幾縷柔順的發(fā)絲垂落肩頭,更添幾分清冷疏離。陽光透過靈圃上方的淡青色光幕,柔和地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chapter_();
距離太遠,韓墨羽看不清她具體的五官,只能捕捉到一個朦朧而完美的側影輪廓。但那股氣質,卻如同九天之上傾瀉而下的月華,瞬間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