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嶺凜冽的朔風,如同億萬把無形的剔骨尖刀,晝夜不息地刮過七玄門后山那片名為“斷劍崖”的荒僻谷地。谷如其名,嶙峋的灰黑色巖石如同被巨神斬斷的兵刃殘骸,雜亂地插在凍得如同生鐵般的堅硬凍土上。裸露的巖縫間,頑強地鉆出幾簇枯黃帶刺的荊棘,在狂風中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諝饫飶浡F銹、塵土和一種巖石被常年風化后特有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腥氣。
這里,是七玄門真正的遺忘之地。除了偶爾被風卷來的枯葉和不知名鳥獸的骸骨,罕有人跡。也正是這份死寂與荒涼,成了韓墨羽此刻唯一的庇護所。
“呼…嗬…呼……”
沉重的喘息聲,如同破舊風箱在極限拉扯,艱難地撕破呼嘯的風聲。韓墨羽佝僂著背,單薄破舊的雜役灰袍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瘦削的脊背上,又在刺骨的寒風里迅速變得冰冷、僵硬。他左手死死攥著一卷邊緣磨損嚴重、顏色黯淡的獸皮卷軸——《清風劍訣(殘卷一)》。右手則握著一柄粗糙不堪的木劍。劍身是用后山最常見的鐵線荊棘木主干削成,沉重、粗糲,布滿細密的木刺,握在手中如同攥著一截生滿倒刺的樹干,每一次揮動,掌心早已磨破的舊傷便傳來鉆心的刺痛。
為了這卷最基礎的劍訣殘篇和這柄自制的“劍”,他耗盡了剛剛晉升煉氣二層后積攢的所有貢獻點,甚至還預支了未來兩個月的份額!兌換時,傳功堂外院那個鼻孔朝天的管事輕蔑的眼神,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記憶里。
“嘖,偽靈根?煉氣二層?”管事翻著厚厚的賬簿,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拖得又慢又長,“《清風劍訣》?前幾式?行吧,蚊子腿也是肉。喏,拿去,省著點練,別把自己那點可憐的真氣耗干了,回頭死礦洞里還得麻煩人收尸。”那卷獸皮殘卷和幾塊最劣等的拓印玉簡,被隨意地丟在冰冷的石臺上,如同施舍給野狗的殘羹冷炙。
屈辱嗎?
早已麻木。
韓墨羽只是沉默地收起東西,如同收起戰(zhàn)場上撿回的、沾滿泥濘的武器。
此刻,斷劍崖下,他便是那握著武器的、最卑微的士兵。
“起手式,清風徐來!”
他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帶著強行提振精神的狠勁。左腳向前艱難地踏出半步,踩在凍硬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右手緊握那柄沉重的木劍,按照獸皮卷軸上那簡陋模糊的人形圖示,以及拓印玉簡中灌輸進腦海的、同樣粗糙的靈力運轉路徑,極其笨拙地向上撩起!
動作僵硬,毫無美感可言,更像是在奮力舉起一塊沉重的磨盤。丹田深處,那團新生的、渾濁卻凝實的氣旋被強行催動,一股微弱的氣流艱難地涌向手臂經(jīng)脈。然而,《長春功》那溫和、帶著草木生機的木屬性靈力,與《清風劍訣》要求的那種輕靈、迅捷的風屬性靈力,仿佛油與水,格格不入!強行驅使下,靈力在狹窄滯澀的經(jīng)脈中沖撞、扭曲,帶來一陣陣針扎火燎般的劇痛!
“呃!”韓墨羽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跳。木劍剛剛撩起一半,那股強行催動的靈力便后繼乏力,手臂更是因為過度用力而酸麻顫抖,沉重的木劍不受控制地向下一墜,劍尖狠狠砸在凍土上,濺起幾塊碎冰和塵土。
失敗。
徹頭徹尾的失敗。
寒風卷著冰屑,狠狠抽打在他汗?jié)癖涞哪樕?,如同無情的嘲笑。他大口喘息著,肺部如同被冰渣填滿,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身體各處,被鬼面荊棘刺傷的舊創(chuàng),被劣質聚氣散灼傷的經(jīng)脈,被鐵背猿拳風擦過的筋骨,在這極限的壓榨和冰冷的侵蝕下,齊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放棄嗎?
回到那陰暗潮濕的通鋪,繼續(xù)做那麻木的、隨時可能被碾死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