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隘,名為隘,實(shí)則是一片被遺忘的瘡痍之地。七玄門在此設(shè)立的據(jù)點(diǎn),與其說是堡壘,不如說是一座用粗糲黑石和絕望勉強(qiáng)堆砌的囚籠——黑石堡。
堡墻高聳,卻布滿深淺不一的裂痕與法術(shù)轟擊留下的焦黑印記。墻頭巡弋的弟子眼神警惕中帶著麻木,如同驚弓之鳥,卻又對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習(xí)以為常。堡內(nèi),建筑雜亂低矮,街道狹窄泥濘,空氣中永遠(yuǎn)混雜著血腥、藥草、汗臭以及一種此地特有的、帶著硫磺味的陰冷煞氣。
這里是七玄門勢力范圍的極北邊緣,與魔道血煞宗的緩沖地帶。正魔沖突是主調(diào),如同兩頭發(fā)狂的兇獸,在黑石堡外的荒野中時不時撕咬下一塊血肉。但更多的,是混亂。散修、劫匪、逃亡者、小宗門棄徒…無數(shù)被主流拋棄或主動選擇陰影的人匯聚于此,如同鬣狗,在正魔巨獸廝殺的間隙里舔舐傷口、搶奪殘羹,甚至彼此撕咬。
韓墨羽站在黑石堡西側(cè)一段略顯偏僻的堡墻上,完成他今日的巡邏任務(wù)。他身上穿著制式的、略顯寬大的灰黑色戍邊弟子服飾,氣息收斂在筑基初期,臉上帶著與周圍戍卒無二的、被風(fēng)沙磨礪出的粗糙與淡漠。
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堡外那片被黑色怪石和扭曲枯木覆蓋的荒原,實(shí)則將遠(yuǎn)處幾處可能藏匿埋伏的地形、幾道不屬于七玄門弟子的微弱遁光軌跡、乃至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靈力波動,都清晰地刻入腦海。
“走了,韓老弟,該換崗了?!币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同樣負(fù)責(zé)這段城墻巡邏的王樵,一個筑基中期、在黑石堡待了五年之久的老戍卒,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劃到嘴角,讓他本就兇悍的面相更添幾分戾氣,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韓墨羽收回目光,微微點(diǎn)頭,沉默地跟上王樵的腳步,沿著城墻內(nèi)部的石階向下走去。
“媽的,這鬼地方,煞氣越來越重了。”王樵啐了一口帶著沙子的唾沫,低聲咒罵,“聽說昨天血煞宗的一支斥候小隊摸到了東邊三十里的廢礦坑,跟巡哨的兄弟干了一仗,折了兩個人,才把他們攆回去?!?/p>
韓墨羽安靜地聽著,沒有接話。這類消息在黑石堡如同每日的風(fēng)沙,從不間斷。死亡在這里是常態(tài),悲傷是一種奢侈。
“不過…”王樵話音一轉(zhuǎn),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神秘的意味,“最近堡里好像來了些生面孔,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咱們的人,也不像那些窮瘋了的散修…”
韓墨羽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側(cè)耳傾聽。
“哦?王哥看到什么了?”他的聲音平淡,帶著新來者應(yīng)有的好奇。
“哼,老子在這破地方待了五年,什么牛鬼蛇神沒見過?”王樵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些人,氣息陰冷得很,功法路數(shù)也邪門,雖然極力掩飾,但那股子味兒…錯不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而且,他們好像在打聽什么事,或者…找什么人?”
韓墨羽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陰冷邪門的功法?找人?
陰羅宗!
林嘯天與陰羅宗有染,這是墨玉珠用命換來的信息!自己被放逐至此,陰羅宗的人…會不會是沖著自己來的?還是另有圖謀?
但他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附和道:“這地方亂得很,什么人都可能有。王哥還是小心為上?!?/p>
“小心?嘿嘿…”王樵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煙熏得發(fā)黃的牙齒,疤痕隨之扭動,更顯猙獰,“在這鬼地方,小心能多活兩天,但該死的時候,閻王爺可不看你小不小心。”他拍了拍腰間的佩刀,“還得靠這個!”
兩人走下城墻,進(jìn)入堡內(nèi)嘈雜混亂的街道。兩旁是簡陋的攤位,售賣著來路不明的法器殘片、低階丹藥、妖獸材料,甚至是一些沾染著血污的“戰(zhàn)利品”。叫賣聲、爭吵聲、醉漢的囈語聲不絕于耳。各種目光混雜著貪婪、警惕、冷漠,在行人身上掃來掃去。
韓墨羽低著頭,如同大多數(shù)戍卒一樣,步履匆匆,盡量減少不必要的關(guān)注。但他的神識,卻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悄然蔓延開來,捕捉著流言蜚語,分辨著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氣息異常的身影。
“…聽說了嗎?‘禿鷲’李三前天劫了一隊從南邊來的小商隊,發(fā)了筆小財…”
“…西邊那個古修士洞府廢墟,昨天又有人組隊去碰運(yùn)氣了,屁都沒找到,還踩中了殘留的禁制,死了一個…”
“…血煞宗那邊好像也不太平,幾個長老似乎在爭什么東西…”
“…最近堡里好像來了幾個硬茬子,打聽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怪得很…”
零碎的信息涌入腦海,韓墨羽飛快地篩選、分析。關(guān)于陰羅宗的信息極少,那些人顯然極其謹(jǐn)慎。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的目光,投向了街道盡頭一間不起眼的、掛著破舊酒旗的石屋——堡內(nèi)唯一一家,也是消息最為靈通的酒肆,“斷刃酒館”。chapter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