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完全摸不著頭腦。明明獻上祥瑞的是賈顏,怎么突然扯到老太太身上去了?他們記得清清楚楚,賈母對此事也是一無所知的。
賈母正聽得莫名其妙,見眾人都盯著自己看,頓時惱火道:都看著我做什么?難不成真以為是我教他的?要是我知道這等好事,早就——
話到嘴邊,賈母突然收住了。她本想說早就告訴寶玉了,幸好及時改口道:要是真有這等法子,我還不趕緊讓家里人都去討個爵位?
她轉(zhuǎn)向賈顏,語氣嚴厲:顏哥兒,這種玩笑可開不得。老婆子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你現(xiàn)在當了子爵,也不能拿我尋開心。
賈顏滿臉無辜:老祖宗,我哪敢開玩笑?這祥瑞確實是您教我的法子找到的,我說的句句屬實??!
他那副真誠的模樣,倒讓眾人將信將疑起來??赊D(zhuǎn)念一想,老太太若真有這等本事,怎會便宜外人?必定先緊著寶玉才是。
見大家還是不信,賈顏急得直跺腳:你們怎么就不信呢?我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要不是老祖宗指點,我上哪兒找祥瑞去?
賈寶玉眼圈都紅了,委屈巴巴地望著賈母。他雖然嘴上說不稀罕功名,可白撿個爵位誰不樂意?偏偏老祖宗把這好事給了賈顏。
王夫人也暗自咬牙,心想老太太平日總說最疼寶玉,有這等好事卻便宜了外人。
賈母氣得頭暈目眩,扶著匆匆趕來的鴛鴦才站穩(wěn),顫聲道:顏哥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我什么時候教過你這個?要有這等好法子,還能等到現(xiàn)在?
賈顏滿臉委屈,聲音哽咽道:
老祖宗這話可冤枉死孫兒了。當初分明是您親口說的,說我既不能從軍入伍,科舉又難有出路,不如鉆研農(nóng)事,說不定還能得個封賞。
孫兒正是謹遵您的教誨,每日在國子監(jiān)苦讀農(nóng)書,還時常去集市和城外考察農(nóng)事。若非如此,怎會從商販口中得知番薯之事,又怎會立下這番功勞?
說到底,這不正是按著老祖宗指點的路子走出來的嗎?
廳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面面相覷——誰能想到,這潑天的富貴竟真是老太太一手促成的?
細想之下,老太太本意分明是要磋磨他。堂堂榮國府子弟,何至于淪落到與泥土打交道?偏生這實心眼的竟真去務農(nóng),還種出了畝產(chǎn)六千斤的糧食,一躍成了世襲子爵。
這般際遇,連戲文里都不敢這么寫。
滿屋子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賈母,雖未明言,眼神卻分明在說:可不就是您老人家給指的道兒?
賈母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她原是要斷送這小子的前程——怕他醫(yī)術(shù)精湛,怕他武藝超群,更怕他科舉高中,這才哄他去務農(nóng)。誰知陰差陽錯,倒叫他掙了個世襲的爵位!
想起寶玉日后要對著這個庶子行禮問安,賈母只覺得心口發(fā)堵。
她費盡心思堵死了他所有的路,誰知他竟振翅高飛,直沖云霄。
漫長的謀劃全成了徒勞。
這小子轉(zhuǎn)眼成了子爵。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想學醫(yī),就該由他去。
若他一心鉆研醫(yī)術(shù),便不會踏入國子監(jiān),更不會涉足農(nóng)事。
他愛習武,也該隨他意。
即便練就一身本領(lǐng)投身行伍,刀劍無眼,未必能保全性命。